《刀见笑同人-贪》陈碧

1、贪

　　“谁是唐胖子？”耳边传来男人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唐胖子躺在地上继续装死。斗鸡场上的人感受着男人压迫的杀气，呈扇形向后退去。唐胖子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也是这样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谁是唐胖子。”
　　那人却比刚从他身上跨过去的人杀伐之气更重一些，铁头在他身边咯咯的叫着，伸长脖子一颠一颠。
　　今天这是怎么了，唐胖子不禁想，今天黄历上一定写着诸事不宜，鼻中传来浓重的血腥气，耳边传来杀戮的声音。
　　今天早上，他抱着他心爱的大公鸡铁头到了小镇上的斗鸡坊，依旧是和平常一样和别人斗鸡，他的铁头依旧不负众望的惨败了，他依旧希望和平时一样赖皮的糊弄过去，耳边好像还有赖子的叫声：“死老头，你又输了，拿鸡抵债吧！”还有自己抱着铁头耍赖：“不行不行，这铁头是我的命根子！”
　　他知道铁头是品相极差的斗鸡，永远也不可能战胜那些精挑细选的斗鸡，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铁头，也可能因为他就是喜欢叫铁头的输，那个铁头从来没有输过，直到成为天下第一也未曾有一场败绩，不过，唐胖子笑了，若输了，他也成不了天下第一了。每次，他的铁头总是输，他也总是带着铁头来斗鸡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放佛只要永远败下去唐胖子对铁头的爱就不会消失。
　　赖子追着他打，他弓着身子把铁头护在怀里，往门口跑去。
　　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吧，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男人，逆着光唐胖子看不清那人，但他全身的杀伐之气像极了另一个人。
　　“啊，我死了！”碰到这种情况，老油条唐胖子刚看那人一抬手便顺势倒在地上。
　　“谁是唐胖子。”那人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哎，果然老了，唐胖子在心中自嘲了一下，只是一句话就想起那个人了啊。
　　一边杀人，那人还是无甚感情的说：“谁是唐胖子？”好像他并不是在杀人。
　　“我不知道啊，我们不知道啊！”斗鸡坊的人恐惧的四处逃窜。
　　人杀越来越多，空气中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
　　“我是！我就是唐胖子！”唐胖子大喊一声，翻身起来，扯开上衣露出早已不胖的胸膛，要杀要刮随便吧，反正他也活够了。但看清那人的长相心咯噔了一下，像，太像了。
　　那人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唐胖子的领子，唐胖子顺手抓起他的铁头抱在怀里，到了自己的小作坊。
　　唐胖子是个铁匠。
　　“大侠，你轻一点好不好啊。”唐胖子老啦，再也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铁匠了。
　　“天下第一炼刀大师唐胖子如今居然躲在这穷乡僻壤顶马掌，打锄头。”那人拿起唐胖子昨日刚打好的锄头，嫌恶的扔到一旁。
　　“呵，天下第一……”唐胖子自嘲的笑着，“哎，那都是些虚名啊，我老人家打了一辈子的刀，如今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每天斗斗鸡，喝点，不问世事啦。”
　　“好一个不问世事。见到这样东西，难道你就不动心吗？”男人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方方正正，嘭得一声放在台子上，听声音是金石。
　　“你们这些江湖客啊，不定有从什么地方找来一个什么废铜烂铁。”这世间最完美的他唐胖子也见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自从见了那块铁唐胖子眼中早已没有铁石了。
　　“废铜烂铁？”男人笑了，笑的声音尖锐的像铁钉在石头上划过，“这个世上还能找出第二块这样的废铜烂铁吗。”
　　看着男人一下下拨开包袱，唐胖子讥笑道：“嘿嘿，我什么铁没见识过。”
　　竟然是……
　　包袱完全打开后，一个铁盒子露出来。
　　竟然真的是它？
　　“是它……”唐胖子摸着铁盒子，上面雕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真的是它，没想到我老人家已经入土半截了，还能再见到你啊。”唐胖子抱着盒子哭的死去活来。
　　看着盒子，唐胖子仿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唐胖子还是个名副其实的胖子，明明是个炼铁的，却有着又白又胖的身材和甚为喜感的长相。
　　“谁是唐胖子。”刀客第一次来到唐胖子的铁匠铺的时候，手里拿着把断刀，刀从中间生生被砍断了，刀刃上还沾着鲜血与碎肉。
　　“客官您要打刀吗？”唐胖子搓着手，笑盈盈的对这眼前杀气冲天的刀客。
　　刀客将断刀扔到唐胖子眼前：“我要打把刀，一把不会断的刀。”
　　唐胖子顺手抄起断刀，拿手指敲了一下：“是把好刀，可惜了啊。”自言自语后又向刀客道：“这世上没有不会断的刀，我打不出来。”
　　说着眼瞟到地上的铁器，每一个都不舍得啊，正好一块从炉子上掉下来的砖头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唐胖子顺手抄起来，朝着刀客的头砸去。
　　“那就打一把你可以打出的最好的刀。”砖头在刀客脑袋上碎成几块，落在地上，刀客头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你的头是铁做的吗？”唐胖子不敢置信的摸摸刀客的头，刀客不自然的将头一偏，躲开唐胖子的手。
　　唐胖子打出一把刀，比那把断刀更好的刀。
　　“铁头，又是你？”刀客下一次来的时候，那把刀已经断了，还是从中间折断的。
　　刀客不叫铁头，刀客有名字，刀客名叫独孤擎天，但是唐胖子就是喜欢叫他铁头，就像他也有名字，但是总是自称唐胖子一样。
　　“是的。”
　　“这次又断了吗？”唐胖子抚摸着刀的断口，每一把刀他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独孤擎天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刀客了，半月前他刚刚杀死了金派的掌门。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铁头都回来一次，带着断掉的刀，也因为这样，唐胖子铸刀的技术越来越好。
　　偶尔，铁头也会身上有伤。
　　“你这次输了吗？”唐胖子无比的希望铁头输，输了就不用一次次的铸刀了，也就不用一次一次的离开了。
　　“输了还能回来吗？”铁头这次心情似乎很好，从怀中掏出个酒葫芦，拔开壶嘴喝了一口，扔给唐胖子，唐胖子一仰首喝了整整一大口。
　　“好酒好酒！”笑着将酒壶又扔给铁头，铁头没有喝又将酒壶扔给了唐胖子。
　　“怎么，不喜欢？”唐胖子拿着酒壶。
　　“刀客要随时保持清醒，酒，只一口就够了。”
　　“可惜啊，可惜。”说着唐胖子又饮了一口，“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天下第一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天下第一。”铁头仰头大笑，“不过只是虚名罢了。”
　　“那为何？”
　　“若没一个人出来成为天下第一，这天下第一的争端还会继续的。消灭争端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全都打败。”
　　“这是什么奇怪的论调？如果天下真的太平了，你准备做什么？”
　　“厨子吧。”
　　唐胖子哼了一声，酒喝得有些微醺，眼睛醉得睁不开，天下第一的侠客竟然想做厨子，不过这菜切得肯定是天下第一的好。他索性闭上眼睛，听着铁头均匀的呼吸声，春天空气中弥漫着海棠花的香气，花瓣被风吹落，有一瓣花瓣顺着他的嘴唇划过，唐胖子睁开眼睛，看铁头已经越走越远了。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铁头都没来，唐胖子也只好从旁人嘴中听着他的消息，他终于成功了，成了天下第一。
　　不过天下第一什么的虚名，唐胖子比独孤擎天更早拿到了，因为给独孤擎天铸剑，唐胖子早成了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傅。
　　再见到独孤擎天的时候，唐胖子见他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男人一扯里面的武器都掉了下来落在唐胖子面前。
　　“这是世间最厉害的杀人武器，我要你将它们融化。”
　　“太可惜了，这都是名家之作啊。”
　　“他们都是杀人武器。”
　　“你这是要效仿秦王收天下武器制九鼎啊？”
　　独孤擎天没有说话，看着唐胖子将武器都倒进熔炉，鼓动风箱。
　　“以后，你再不需要我给你铸剑了吧。”
　　“但愿武林此后不再有风浪。”
　　“呵呵，”唐胖子笑了，“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以后怎么办？天下第一的独孤大盟主？”
　　“武林需要一个保持平衡的人。”
　　再见唐胖子的时候，独孤擎天不觉心中好像失落了一些什么，唐胖子拿了个盒子给他，盒子上刻着飞凤。
　　“我娘说她一直想要一个首饰盒子，结果到死我那愚笨的老爹也没有给他打一个，等我挥得动榔头的时候，我娘已经等不了了，你上次给我的武器我融掉之后我看材料可惜，就擅自打了个首饰盒子，以前杀人的武器现在也只能用来盛些胭脂水粉，也算有点用处啊。我正准备那他当我的聘礼以后娶媳妇用呢，天下武器铸成的，听着就很厉害啊。”
　　说着将盒子放在桌上，结果手一松掉了下去，落在桌上放着的刀上，刀应声断裂。
　　“这……”
　　“恐怕是这盒子融合了天下至残的武器，杀伐之气不灭。”独孤擎天皱着眉。
　　“那送你了。”唐胖子将盒子交给独孤擎天，“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独孤擎天接过盒子，皱着眉看着。
　　“喂，你这可是收了我家的聘礼啊。”唐胖子哈哈笑着。
　　“你家的聘礼就是这么个空盒子？”独孤擎天少有的心情舒畅也开起了玩笑。
　　“再加一块吧。”说着随手从铁矿石里拿出一块塞进去，“够了吧。”
　　“恩，重量是差不多了。”
　　“那我改天去武林盟娶他们盟主啦！”
　　唐胖子当然没有去武林盟，独孤擎天也没再找过他，不过后来托人给他拿了一个纯金打造的首饰盒，说是送给他娶媳妇的聘礼。再后来说是独孤擎天退隐了，之后就是永不相见了。
　　唐胖子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看着面前阴沉的年轻人，“这独孤老头的玄铁，你是从哪弄来的？”
　　“当然是从他墓里挖出来的。”
　　“你以为那独孤老爷子的坟是我的铁匠铺？随便什么人都能找到？”
　　“别人找不到，他儿子能找到。”
　　“你是……”
　　“我是独孤擎天的儿子，独孤成。”独孤成淡淡讲述这自己是怎么杀了弟弟，盗了父亲的墓，仿佛再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你这样做也太……”唐胖子抬手要打，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他是我什么人？他是独孤擎天的儿子，却是我什么人啊，“这么贪心，逃不过命的啊。”
　　“你说得对，我是很贪心，但我身上留着独孤擎天的血，成为天下第一就是我的命。”
　　唐胖子痛心疾首，“独孤老头啊，我留下这玩意干什么啊！还不如将那锅铁水倒了算了！”
　　“大师说的对，你既然能将它溶成铁，自然也可以将它铸成刀。”
　　“不行，你老爷子就是因为它杀业太重才退出江湖的，我也发了毒誓了，今生再不铸刀，炼刀的唐胖子已经死喽。”
　　唐胖子抱起铁头公鸡，正想出门，独孤成大刀一挥，铁头的头掉了下来。
　　唐胖子看着掉了脑袋的公鸡，啊的一声晕了过去，独孤成拿刀指在唐胖子左腿上：“晕血？砍掉你一条腿我看你还晕不晕。”
　　“不晕，不晕。”唐胖子马上坐起身大哭起来：“铁头啊，我冤死的铁头啊！铁头我的心肝宝贝啊！”越喊越伤心，悲从心来唐胖子竟然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了。
　　独孤成挑开盒子，拿出里面的铁石，将盒子丢在地上，铁石放到唐胖子面前。
　　“我只问你一遍，这刀你炼还是不炼。”
　　“炼，我炼！”唐胖子捧着铁石，进了熔炉室。
　　刀炼出来了，照着独孤擎天以前惯用的样子做的，独孤成很满意，正在这时院子里来了两队人马，直愣愣的看着独孤成手中的刀。
　　哎，血雨腥风又要开始了。
　　独孤成手中有绝世宝刀，并未手软狠狠地朝敌人砍下，就在大家觉得前面的刀客必死无疑的时候，叮的一声，刀断裂的声音想起，断的竟然是独孤成手中的刀。
　　独孤成死了，死的时候眼睛惊讶的看着断刀。
　　人都走光了，那群人砍下了独孤成的头颅，断刀他们看都没看一眼就留在铁匠铺。唐胖子拿起掉落在地的酒壶，抱着铁头的尸体，看着地上掉落的盒子。
　　“铁头啊，铁头，你死的好冤啊。”
　　独孤擎天退隐之前来过铁匠铺。
　　“问你个问题。”唐胖子那时候已经喜欢上喝酒，“咱们是朋友吗？”
　　“你觉得呢？真的不跟我走？”
　　“不走啊，你舍得你天下第一的虚名，我可舍不得我天下第一铁匠的名头。”
　　“那以后就永不相见吧。”独孤擎天走了。
　　独孤擎天是天下的，他的心太大，盛不了他这个铁匠铺的，唐胖子不敢和他退隐，他怕有一天他守不住这朋友的界限，不如永不相见吧，那之后就真的永不相见了。
　　铁头却是我的，唐胖子念叨着，可是铁头呢？这时正好走来一只鸡，唐胖子抱起鸡狠狠亲了鸡的脑袋一下：“铁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铁头。”
　　铁头，叫的是鸡还是那个人，唐胖子自己都不知道了。
　　“铁匠爷爷。”唐胖子听到有人在叫他，转头一看是村里的孤儿小八，小八患有侏儒症，很小的时候被父母抛弃，靠着吃酒店的泔水活了下来。
　　“铁匠爷爷，我想打一把刀。”
　　“傻孩子，要刀干什么？”
　　“有了刀就不会被别人欺负。”说着小八拱拱怀中的鸡，“我用鸡跟你换。”
　　看唐胖子不理他，小八跪了下来：“求求你了。”
　　“长大了想干什么？”唐胖子把小八扶起。
　　“我想当刀客！使刀的人最威风了！”
　　“傻孩子！”唐胖子拍怕小八的肩膀，“使刀的人最让人伤心了。依我说啊，当个使刀的厨子，倒是能让人开心。”唐胖子脑中勾勒着那个冷面冷心的人使刀做菜的样子大笑起来。
　　“我就用最好的铁，给你打一把开心刀。”说着拿起掉在地上的盒子，将它溶了做成一把菜刀。
　　唐胖子将菜刀交到小八手上，抱起公鸡。
　　“我走啦，孩子，以后就是你们的时代啦。”边说着，边用手轻抚公鸡的脑袋，“铁头，咱们隐退去吧，铁头。”
　　小八拿着菜刀，看着远去的老者，这是一把能使人开心的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