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集中营》北途川

2、阿兄

　　阿兄

　　1.

　　阿黎出嫁那天，是春日里最好的一天。盛京一片欢腾。
　　今日太子殿下大婚，而她是尊贵的新娘。

　　阿兄送她，他不肯到前头去，枣泥红的大马缓慢地在她轿子左侧行着，阿黎在轿子里闷得慌，偶尔探出头来和阿兄说话。

　　“阿兄，我好紧张。”

　　阿兄难得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偏头看她，隔着不远的距离探身敲她脑袋：“进去，像什么话。”瞧着帘子垂下了，才低声回答她，“你既中意他，如今嫁了，不该欢喜才对？”

　　隔着轿子，阿黎闷闷地回答，“诚然我中意他，可我还是紧张啊！”

　　“不必，他若待你不好，便休了他，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家，阿兄养你是绰绰有余的。”

　　阿黎在轿子里咯咯笑，“阿兄，还是你待我最好！”

　　“哦，自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哼！”

　　2.

　　五月里的最后一日，先帝崩，太子继位，阿黎称后。

　　旬后，上将军领旨征北元帅，点将台，阿黎去送他，哭得像个稚子幼儿。

　　阿兄又嘲笑她：“瞧瞧我的阿黎，都嫁作人妻了，还像什么样子！”

　　阿黎抹了抹眼泪，“我不管，我就是老了，牙齿掉光了，我还是阿兄的阿黎。今日作别，阿黎定会日日挂心，等阿兄凯旋。”

　　阿兄兀自笑了，后退两步，遥遥拱手，“劳皇后挂心，臣，日日谨记，不敢忘。”

　　退下的时候，阿黎听见他带着笑意的一声低喃，“傻子。”

　　3.

　　北边的仗打了三个月，捷报传了四五次。

　　阿黎日日盼，夜夜盼。

　　盼来的是元帅叛敌的消息。

　　陛下下令：格杀勿论！

　　盛京一片哗然。

　　阿黎长跪皇帝寝殿门口，倔强地昂着头：陆家三代忠君为国，我阿兄一生戎马，出生入死，负伤无数，他若叛敌，盛京无一忠臣！望陛下明察、三思。

　　皇帝萧朗低头看着她，眼底是一片血红：你既深爱他，何故嫁与朕。

　　阿黎面上一片苍白：阿黎无二心。

　　萧朗惨淡一笑：朕、不信。他亲自来说媒，说是你意，我日日欢喜，想你既中意朕，朕便好好待你。后来朕才想明白，当时先帝意欲将长公主许给他，你嫁我，不过想他安心，是也不是？

　　阿黎头都磕破了：求陛下饶了阿兄，臣妾愿一死谢罪！

　　萧朗面容狠戾：你休想！

　　4.

　　叛敌实假，不过萧朗买通她身边侍女，拿来骗阿黎罢了。

　　仲秋，上将军凯旋。

　　大军行至盛京外，有人报将军：将军走后，皇后凤体一直欠安，去月病重，月前新丧，举国哀悼，陛下不敢报将军，望将军……节哀。

　　他沉默，剑挑白绫，扯了一缕缠于腕。

　　转身的时候，将军落了泪。

　　平生仅见，无人敢言。

　　5.

　　皇帝犒劳三军，封上将军护国将军衔，擢升一品。

　　将军府无人敢庆，府内一片白哀。

　　有人说，将军守灵十日，十日无眠。

　　6.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将军朝堂之上与皇帝争执，陛下盛怒之下，将其贬为庶人，流放北荒，终生不得入京。

　　百臣联名求情，皇帝意已决。

　　时人论：功高震主者，下场无一幸。

　　将军长叩城外，漠然道：谢陛下。

　　心如死灰，万事无悲喜。

　　初雪飘洒，满目皆白，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尚且年幼，父死母丧，他被封爵，十二岁上战场，一颗心铁石心肠，冷漠寡言。

　　那天也是下着雪，他剿匪归来，在路边捡了一个女婴。

　　小小婴儿，冻得唇色发紫，他抱回府内，让下人喂了些热食，她瞧着他，竟笑了。

　　为那一笑，他亲手抚养十多年。

　　阿黎于他，是柔软，是鲜活，是新生。

　　今日阿黎死，他命已去一半。

　　7.

　　出京十里，陛下的侍卫追出来，将一马车留于他：陛下念及旧恩，北荒冷寒，予些御寒之物给将军。
　　并手书一封。

　　展信，上书：一日为将，终身为将，朕不过念及太平，放你逍遥些许日子，来日国有难，朕召你，汝不可推辞。马车内有你心心念念之物，你欠朕一个人情。

　　他掀帘，一个披着狐裘的小人猛地钻进他怀里，打了大大的喷嚏：阿……阿兄，阿黎要冻死啦！

　　他愣然，继而喜极，一瞬情绪百转，最后只紧紧抱住她，低声念她的名字：“阿黎……”

　　阿黎忧心忡忡地说：“如今阿兄孑然一身，不知养阿黎是否还是绰绰有余啊！阿黎吃得那么多，可怎么办。”

　　他展颜，敲她脑袋：“贫嘴！”

　　“嘻嘻，阿兄，你承认吧！你欢喜的紧。”

　　风雪漫天，她碎碎念着：“唔……其实阿黎很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