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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夕(一) ...

  •   东华醒来的时候,看见黑夜中飘忽的素色纱帐,还在发愣:此处……似乎并不是我的仙府?
      可身上压着的那个人,不仅不给他答案,连蒙圈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边嘴里喊着“心肝肉儿”,一边胡乱扒拉东华衣服。
      东华一个土生土长的神仙,何时见过这种阵仗,连忙端起仙家仪态,正色道:“你这凡人,休得无礼!”
      谁知那人不但未被震慑住,反而噗嗤一下笑了:“我说少阳兄弟,都这会子了你还假正经,嘿嘿,等下你就不嫌哥哥俗气了。”
      眼看衣服被褪尽,此人上下其手不亦乐乎。东华一向脾气极好,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手上捏个咒朝那人头上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反应。
      东华才惊恐的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个凡人,仙法是半点使不出来。
      他瞬间悲愤起来:怎么会这样!那么多男仙被罚下界来,怎么单就我会摊上这种肮脏事来?难道真要放开嗓子喊“快来人呐,救命啊非礼”?
      那还不如立刻去死。
      东华惊慌之中依然记得,他还不想这么早回天庭,毕竟不顾体面大闹一场,剩下那一摊子事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因此死是万万不能。
      想到这里,东华拼命伸手臂,挣扎几下终于够到床头桌案上一个硬物,之后攒足了力气,照这人头上死命一磕。
      这人正在捏东华的下巴,挨了这一下,登时滚下床。在地下只喃喃了一声:“你怎么敢……”
      随后万籁俱寂。
      东华惊魂未定,顾不得理会对方是否被自己打死,赶紧爬起来边摸黑穿衣服边理头绪。
      此刻是个凡人,本该没有他作为东华的意识。莫非是先前喝的孟婆汤偷工减料或者功效不佳?不应该,地府那边办事向来纰漏极少。且孟婆汤的汤底秘方还是从前他自己亲手配制的,说功效不佳岂不是在打自己脸?
      不对不对,还要再往前理。
      岂料这一理,东华把轮回后的这几世一股脑理了出来。
      第一世,投成蚂蚁,才刚爬出洞口见到日头的光芒就被人一脚碾死;
      第二世,投成蝎子,张牙舞爪还没蹦跶两下,就被抓去泡酒罐子里;
      第三世,投成老鼠,头一遭出去觅食就被财主家的大花猫给捞了去;
      第四世,投成乌鸦,在一家娶亲的正屋顶上鸣叫,被一石子崩了下来;
      第五世,投成了狗,岂料还没出娘胎,脐带就在脖子上缠几圈,登时断气;
      第六世,投成个女人,终于没有落地死,生在书香门第,嫁到官宦人家,也算一生富贵;
      说来,这是第七世,也是本次贬仙历程的最后一世,人倒也好好的活着,可为何他的元神这么早就跳了出来?
      还有,这几辈子都是个什么命!
      东华哭笑不得了半天,才终于稍稍恢复些冷静。扶着桌子慎重考虑了片刻,觉得等日后回到天界,很有必要去找司命星君谈谈心。
      而眼下的问题,似乎有些棘手。
      这一世,东华出生那年正赶上闹饥荒,爹死娘改嫁,尚未满周岁他便被终南山上的白云道观收留,起了个名儿唤作少阳,顺理成章当了道士。按理说,做道士的清心寡欲,于空山幽僻处安安稳稳静修一世,也算圆满。
      但跌宕了几世的东华大神,若是就此顺风顺水怎么看都有些怪异。果然数月前,京郊大户杨家大公子中邪,来请白云道观派人到府上作法。那白云道观矗立终南山半山腰,听来神神秘秘小有名气,实则不过是只有一个白云真人,再加上东华转世化身的小道士少阳而已。且白云真人并不通驱邪除妖之法,只是某次出山讲经论道,偶遇一个过路的妖,此妖作完祟遁走时,恰好白云真人赶鸭子上架做完道场,于是白捡了一桩功德,此事随后也在坊间愈传愈神。
      白云真人深知自己的斤两,且不敢折损这来之不易的名声,因此只受香火布施,轻易不再出山。若别人求的急了,给的布施颇为可观,便着小道士少阳代劳一回,就算办砸也算不到自己头上,比如今次。
      原本小道士少阳计划同往常一样,先装模作样的勘察家院,再装模作样的东拉西扯,最后装模作样的办个道场,拿钱走人。可万万没想到,杨家老爷有个庶出的二公子,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等纨绔子弟应有的素质他都齐备不说,还占了个断袖的癖好。
      正是凉秋时节,少阳下山时吹了些山风,到杨家时已是感了风寒在身。这一世少阳容貌和东华大神一模一样,在天界时东华便以好样貌风靡诸位女仙,如今虽然失了帝君风姿加持,但在搁在人间想勾引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杨二公子平日里所接触的能是何等货色,乍见一个神仙似的素衣道长在自己面前拿拂尘掩着口咳嗽,俊雅的脸上还微微露出些病态,他那身子早就酥了半边。
      当下顾不得许多,只与少阳互通了姓名,便以言语挑逗:“少阳兄弟生得如此好模样,不知家中可有娇妻?”
      少阳不疑有他,答道:“贫道年纪尚轻,尚未娶妻。”
      那杨二嘿然道:“既如此,定是有相公喽?”
      少阳登时被惊得长长抽了一口气,怔了片刻,勉强笑道:“公子说笑了。”
      杨二似是很满意少阳的反应,嬉笑着靠过去,朝少阳脸上摸一把,未等少阳回过神,迅速又在腰间摸了一把。少阳虽然是一个小道士,但由于跟着白云真人,平日里出去招摇多少能得些优待,几时被这样羞辱过?顿时又惊又怒,但他素来是个温吞性子,况杨老爷及时赶来喝退杨二。因此硬生生将情绪憋在心里,没有发作,不过脸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许是白天受了惊吓,当晚少阳便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省。
      邪祟尚未清理,道长却先病倒了。杨家还算厚道,又是请大夫看病抓药,又是让丫鬟伺候汤水。一连烧了三天,换作其他人早就丢了小命,可是少阳却尚在,并于今夜奇迹般的退了烧。那杨二应是得知病美人已无性命之虞,才敢爬上床去为非作歹。
      东华想,兴许这乃是轮回历练的最后一辈子,不该早早死去,只是高烧过度将元神烧了出来。这样解释来龙去脉,似乎也并无不妥。只可怜自己好歹也是一方帝君,这辈子只得骗吃骗喝混日子,末了还得被死断袖非礼。若刚刚手狂一些,保不准还要吃一个人命官司。
      头绪理到这里,东华竟然怀念起曾经那几世的落地死了。
      至少干净!!!
      元神既苏,不复回矣。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桌案上摸了一回,寻了蜡烛点着,向地上查看。发现自己方才摸到的硬物不过是盛药的小碗,其威力并不足以打死人,杨二头上只是破了一层油皮,渗出了点血,方才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东华便很识趣的向杨老爷请罪去了。
      彼时杨老爷正在气头上,大清早他刚起来便听他安排在杨二手底下的小厮汇报,昨晚不见了二公子。
      杨老爷眉头突突跳着,含了满满一口盐水,在嘴里来回狠狠的漱。
      不长进的逆子,准是又到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厮混了!
      东华立在门外,行了深深的一个揖礼:“杨老爷,贫道特来负荆请罪。”
      杨老爷吃了一惊,生生将漱口水咽下了肚。
      知子莫若父,他打量着东华,略略一想:是了,定是昨晚逆子听见风声摸进人家屋里去,这是苦主找老子告状来了。忙拿布子抹了嘴,脸上挤出笑来:“少阳师父,病才刚轻一些,为何这么快就下地了?”
      东华犹豫着刚要说话,外面忽的撞进来一个人。
      再看时,后面还跟着一个。
      周姨娘推着儿子杨二,横眉怒目的跑了来,指着自家儿子头上的纱布,高声道:“瞧瞧,瞧瞧!”
      东华一见这泼辣架势,便知这妇人不好讲理,不由捏了把汗。
      杨老爷皱起了眉,甩袖道:“客人还在这里,你怎么就闯进来了。”
      周姨娘嚷道:“老爷,你儿子都快被打死了,我来找你评评理!好一个道士,在我家白吃白喝了几天,正事没干着,倒打起主人来了!”
      杨老爷气得直哆嗦:“打得好,打死他算了!你问问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他都做了什么丑事!”
      “便做了丑事,也不该被打成这样!”周姨娘扯了扯杨二“裕儿尽管说,娘给你做主!”
      东华原本不明白,杨老爷夫人因生大公子之时,月子里染病早丧。周姨娘也生了个儿子,且出身小户家世清白,按理说早该扶正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家里有个母老虎,娶不得其他妻妾,杨老爷心中怨愤,索性让她做了二十年姨娘。
      偷眼瞧着横行无忌的周姨娘,东华替杨老爷无奈的下结论,如此打压手段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杨二嗫嚅了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杨老爷情知正中猜测,不禁又羞又恼:“丢人现眼的畜生,你倒是说啊!”
      东华在心里思忖,如今四下都是家仆奴婢,若是就此将丑事托出,杨老爷定然颜面扫地。周姨娘和杨二也不是善茬,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此刻肉体凡胎,万一撕破脸打将起来是要吃亏的。退一步说,即便打不起来,被调戏的事情捅出去,自己以后也可以不用再见人了。
      不如……
      “二公子昨夜什么都没有做。”
      “嗯?”
      在场其他三人齐齐瞪大眼睛看向东华,每人表情自成一派。
      东华看着地面,徐徐道:“贫道有病在身,因此昨晚睡得有些沉。只是早上醒来,看见二公子昏倒在门边,头上带伤。想是……”
      杨二脸上一副紧张之态:“想是什么?”
      东华瞟了他一眼,转而对杨老爷道:“想是二公子也遭邪祟作弄了。”
      杨老爷很快便明白,这是东华在帮忙粉饰。一双铜铃眼顿时满含感激,忙拱手道: “多谢师父……咳,多谢师父帮忙……嗯……”
      东华微微一笑:“贫道尚未驱邪,杨老爷谢之尚早。”
      杨老爷尴尬着点头,眼神一飘,看见杨二在一边窃喜,不禁火气又起:“你还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下去!”
      杨二哪里想留在这里挨骂,一听他老子发话,便赶紧溜了。
      周姨娘撇撇嘴,看着东华道:“ 还不是你不济事,没有照顾好我裕儿。如今大的那个还在床上挺着呢,小的又跟着撞邪,你说,什么时候能把妖物给除了?”
      东华一怔,信口胡诌起来:“这个……三日之后月圆之夜,此妖灵力衰弱,贫道可乘机开坛做法,将那邪祟一网打尽。”
      杨老爷对周姨娘道:“听见没,这些天好好招待少阳师父,两个儿子的安危可全在他一人身上,要是恼了他,到时候不给咱们驱邪,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东华口上说“不敢”,却在心里苦笑,方才那话不过是缓兵之计。杨老爷虽是好意,却给自己扣了顶大帽子,这下就算做不成也得勉力为之了。
      周姨娘虽嘴硬,可毕竟儿子重要,用了早饭立刻跑去吩咐厨房好好关照那位少阳道长。
      三天,说少也不少。
      东华在心里细数自己的一身本事,想找找看,有没有肉体凡胎也可以使用的仙术符咒之类。
      然而并没有。
      他生来即是仙体,远非凡夫俗子辛苦修炼渡劫飞升得来的可比拟。就如同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贵族根本没有必要去学打补丁一样,东华从未接触过凡人修仙的东西,师父太清道祖也从未教过他。
      惭愧,待本上仙回归仙位,一定虚心修习凡间术法,从最低端的画符开始!
      视线一转,看到了靠在墙角的法剑。东华眼睛亮了,仙术是一概用不得,但剑法招式却无需仙体驾驭。不过没了仙体,这些剑法招式,完全只是普通的剑术。
      但聊胜于无。
      心中稍稍有了底气后,东华决定去探一探病榻上的杨家大公子,看看能否探出他所撞的邪祟是个什么东西。
      半路里偶遇杨二,仍是挤眉弄眼没个正形,东华在心里呕了一下,面上安之若素,只当没看见。
      杨家大公子,其名少彦。长得端正,品行也端正,和扶不上墙的杨二天差地别,半月前莫名其妙见了水塘水井之类就往里跳,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话,却不知为何杨家没有及时请人医治或是驱邪。就在白云道观接到邀约的五日前,杨少彦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只会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后来连胡言乱语都没了,只剩口鼻处悬着的那一缕气。
      这些话是东华从下人那里零碎收集来的,待东华询问杨少彦中邪伊始念得都是何言语,那些下人或面面相觑或缄口不言,最后都找借口溜了。
      必然有古怪,东华心中疑惑,但看样子是不好明问了。
      病榻上杨少彦已经形销骨瘦,眉心一团黑气,要不是看见胸口微微有所起伏,东华还以为自己面对的一具新鲜的尸体。
      既然被迷惑者一直对水念念不忘,那定是与水相关的妖物。看杨少彦面色晦暗,气若游丝,想是精魂有损,但损了几成却不得而知。
      杨少彦投水从未成功,表明此邪祟虽缠上了他,却并未得手,缘何会损了精魂?
      东华百思不得其解。
      用过晚饭,东华仍在思索此事。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时,杨二已推门进来。
      经历了“那事”,东华对他并不怎么客气,只颔一颔首,便不作声了。
      杨二对东华的冷淡不以为意,站在门口,躬身施了一礼,清了清嗓子道:“少阳师父,昨夜的事情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东华楞了一下,站起身,面色带了几分温度:“不妨事,我原谅便是。”
      听了这话,杨二却并未直起身来,又道:“听说道长三日后要办驱邪道场,如此定是需要些香烛裱纸等物。明日我要进城里见个朋友,不如带上道长一起,你随意置办,都记在我身上。我再选一家上好的酒肆,叫一席好菜,与道长赔罪!”
      东华觉得不太对头,就在白天,这人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怎的这么快就知错了?当中必然有诈。
      “这……二公子进京城见朋友,带个道士,怕是不太合适。”
      杨二头埋的更低了:“道长仙风道骨,与道长同行是我的荣幸!如果道长不答应,就是不原谅我!”
      “我真的原谅你了,你快起来。”
      “不,道长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东华不由在心里好笑,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黄毛小子,能耐本上仙何?我便答应了,看你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于是次日一早,杨家二少亲自套了马车,载着东华这尊大神进了京城。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申明,都是道教神仙,免不了与其他作品撞人名,但拍胸脯保证绝不撞人设。--------开始替换修文后的章节,如果再有纰漏或者不足之处,敬请客官们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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