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36、Chapter 18 交流

　　等发现时，我单独坐在一片白净之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甚至连一样东西、一道影子，任何能让人理解空间距离的线或面都没有。

　　『我在哪里？我不是应该……？』

　　有些慌张的左顾右盼，正当困惑促使思考也快要一片空白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门，使双眼不可抗力的被它吸引；门缝间透露微微暖光，夹杂着清淡书香，还有被规律敲打的键盘声。

　　一瞬间，似乎忘了呼吸。

　　『难不成、是……』

　　就在脑中刚浮现出自己熟知的画面，唰的一声，四周的白净猛然像被笔刷挥洒过一样，涂抹成了昏暗走廊的颜色。

　　我一回神，惊觉自己站在这木质走廊上，身穿的校服少了领结，并带有皱纹。

　　『这场景……仿佛就像是……！』

　　一步、两步。双脚早已不自觉的向前迈进，我带著有些不安与激动的心情盯向前方，直到伸手触碰到了略带粗糙感的门面，将它吱一声朝内推开；两侧书架上满满的书，落在地上一些杂乱的纸张，以及那个在暖黄灯下、小银幕前驼背的瘦长背影。

　　看到那依旧没有梳理整齐的深褐色鸟窝头，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桌前的人注意到背后声音，停下手指的动作转身过来；与那同时，我飞奔过去扑进对方的怀里。

　　「爸爸！！」

　　是他！是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与怀抱！

　　我像个爱撒娇的孩子般不停用紧抱来确认爸爸的存在，压制不了自己泛滥的情绪：「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爸爸说话的，伤害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爸爸看起来有点慌张，但他依旧温柔轻拍我的背，捧起我的脸颊替我拭去泪水。看到他慈祥的笑容，感觉到自己被包容与原谅，又忍不住一阵鼻酸。

　　『啊啊……太好了……能鼓起勇气跟他道歉真是太好了……！』

　　要是就那么背对书房而去，真不知何时才能像现在这样彼此笑着。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重新将脸埋到爸爸的胸膛阖眼，我舒口气道：「梦到我没能跟你道歉，就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而被迫与爸爸分开……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回不了家……总之我好想你，非常想念你。」

　　爸爸只是静静轻抚我的头，那让我倍感安心。无论梦中如何，那都过去了，我终于不用再担心或害怕任何事，并且有爸爸陪伴在身边。

　　──劈劈啪啪。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火烧的声音。

　　平静的心本来使反应有些迟钝，但在下一秒察觉到违和感的我猛一抬头，才惊觉双臂中早已没有爸爸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四周一片火海，一大片，熊熊烈火。

　　「啊……爸爸？你在哪里、爸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火势越发猛烈，浓烟高窜，我急忙捂住口鼻站起身，试图寻找爸爸的踪影却找不到人，又被包围在大火中无处可逃。就在我深感混乱与绝望之际，背后传来了谁的呼唤声。

　　「──绯音。」

　　那是一位陌生女性的声音，大火明明烧得木头劈哩啪啦作响，那细致柔和的声音却听得格外清楚，也不知为何，它竟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缓缓松开遮住口鼻的双手回过头。

　　余光中，闪过一抹随热气飞扬并被火光衬托发亮的酒红色发丝──碰！！

　　「梁柱砸下来了啊──！！」冷不防地被重击脑袋，我抱头大叫一声后睁眼，顿时愣住。

　　……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视线和地面距离这么近，而且世界还是横过来的。书香呢？爸爸呢？还有大火呢！？

　　没能反应过来，头上便突然传来某人嫌弃的声音：「啧，妳还要躺在那里多久？不想再被踢到就给我起来！」

　　顺着声音仰首看去，葛力姆乔就站在正上方俯视着我。对了！我昨晚睡在葛力姆乔的寝室！赶紧慌慌张张撑起身，后脑勺的痛感却更加明显，我皱眉向后摸去：「嗷……刚才那是……等等，你说踢到？你踢我！？」

　　「哼，要怪就怪妳自己躺在那么碍事的地方。」

　　继续揉着生疼的部位，我不满看向四周：「怎么会，我明明就睡在边角靠墙的位置──等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下才终于看清──我居然坐在寝室门外的行宫走廊上！！

　　『咦？难道我梦游了？逃脱意识太强烈？』

　　正当我一头雾水，葛力姆乔一脸不以为然的哼鼻说：「当然是我扔出来的，妳这笨女人一直说梦话，吵得要命叫别人怎么睡！」

　　「哈？梦话……我、我说你啊！」差点没昏倒的我猛站起来，面对他怒视道：「别开玩笑了！就因为那样把我丢到外面？一整晚？你叫醒我不就好了嘛！再说你明知我在这里还出来踢到我，根本是故意的对吧！？」

　　「给我闭嘴！妳现在是在我的管辖下，要怎么对妳是我的自由！妳没有权利抱怨！」他怒吼回来。

　　「所以我不是都委曲求全睡地板了吗？但这样就太过分了！我可不是东西，而是有感情、有感觉的人类！」

　　「区区一个整说什么大话！？」

　　「唔……」被戳到痛处，我一时语塞而不甘的咬唇；不过我没必要退缩，因为有一件事他不明白：「现在的确不是人类了……但就算身为整，也同样有感情和感觉的啊！──难道你们破面就没有吗！？」

　　「……！」

　　听了我的话，葛力姆乔露出惊讶之色。盯着在他双眼中摇曳的光彩，连我都不禁感受到动摇而睁大著眼，没了声音。

　　『葛力……姆乔……？』

　　然而那很快又变回了臭脸，没再说什么，他深叹一口气后将两手收进口袋，转身就向前走去：「……给我过来，今天有事要做。」

　　「诶？你说有事是指……」

　　「少废话，别拖拖拉拉的跟上来就对了！」

　　这、这男人……真是气死人了！又粗鲁又霸道、不讲道理还我行我素，根本没有一点协调性可言！亏我刚才看到那反应还稍微替他担心了一下！

　　瞧葛力姆乔几步就走得好远，我简单打理仪容后便气呼呼跟上。

　　──并不是梦。结果真正是梦的，其实是另一边。

　　偏偏梦到那样的内容，显然那天晚上没选择去书房害我多么的后悔，以及心中有多么渴望得到爸爸的原谅及包容。先让人尝到甜头再把它夺走……从那情境中醒来，简直比一直困在这里回不了家、见不到爸爸还要难受。

　　『不过后半段的部分……』

　　还清楚记得，那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无情大火。如果最近的梦都在反应现实与自己内心的世界，我印象中明明就没有目睹或经历过火灾，以及站在大火中呼唤我的那个女性是……

　　好奇怪，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却必须知道的事存在，一种不舒坦又坐立难安的感觉。莫非那些画面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而是……在暗示什么吗？

　　「看，是那个整……」

　　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往旁边一看，我们正好经过了一个交叉口，而两个男破面站在横向走廊的远处，用一种极度厌恶的眼神瞪着这边，又分别参杂了不屑与惧怕的神情。

　　「葛力姆乔竟然还放她出来乱走？我可受不了有那种怪力量的人在身边打转。」
　　「连看都不想看到……」

　　也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心讲悄悄话，那音量仿佛是故意要让我听到的一样。但是，我能理解他们那种态度。

　　『这也没办法……谁叫我在大家面前做了那种事……』

　　身为凶手却哭着喊冤这种丢脸事在葛力姆乔面前做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逃避自己的过错，所以会被人指指点点是预料中的事，哪怕不舒服，还是得自己承受。毕竟就算是我也不会想靠近一个、用那种可怕方式杀害别人的人。

　　或许也因为这样，愿意接受我并像平时一样对我的珀儿还有迪罗伊他们才会显得如此重要、如此令我想珍惜吧。

　　『这么说来……葛力姆乔不但也没改变对我的态度，我们之间的交流好像还比从前更加频繁了……？』

　　「还有葛力姆乔也是……」

　　吓一跳，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内心的声音又漏出来，结果只是传进耳里的交谈声刚好说起了同一个人，我松口气后稍感好奇的倾耳聆听。

　　「最近态度越来越嚣张，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成为虚圈的王了？」
　　「哈哈，不会错，他说不定认为自己比蓝染大人还伟大呢，笑死人。」
　　「唉……反正他现在决定亲自监视那个整，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
　　「也是，若葛力姆乔也能顺便被那力量给消灭就更好了。」
　　「呵……同意。」

　　不友善的声音渐小，确认那两人离开视线范围内后，我有些尴尬的偷看向前方的葛力姆乔。

　　『……总觉得，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

　　如果连我都听得到，想必葛力姆乔一定也听到那些对话了吧。然而葛力姆乔只是毫无反应的持续前进着，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反倒让我有些在意。

　　『之前就觉得，难道葛力姆乔其实……并不怎么被大家喜欢吗。』

　　那不是当然！明明我比谁都认同，谁会喜欢那个爱生气又暴力的家伙？先排除某个葛力姆乔的狂热粉丝，正常人都没有办法接受他那种人才对，所以会被其他人在背后里说三道四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又突然想起；无论是刚才那些人，或是已经不在了的亚斯，他们对葛力姆乔的想法几乎已经超过反感达到某种冷酷无情的态度。以我的标准来说，那似乎又有点太超过了。

　　『居然说希望他被「消灭」什么的……』

　　再次把视线放到葛力姆乔的背影上，先走在前头的他人高马大、看来很是威风与霸气，同时却也带着一份孤高。面对单独走在这宽阔走廊的他，瞬间竟觉得那画面看起来……有些寂寞。

　　摇摇头，我两手拍上自己的脸颊。

　　『不，我一定是想太多了。就像他表现的那样，当事人都不在乎了，我又何必──』

　　「绯音小～姐！」

　　「哇！？」没料到会突然从旁飞来一道身影朝我直扑，整个人吓得跳了出来；心脏狂跳之下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这才恍然抬头：「珀、珀儿？」

　　「正是～！想本小姐吗？」她爽朗而开心的笑着，一边轻捏我的脸颊。

　　葛力姆乔回头瞥了我们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走他自己的。

　　「喔～还是老样子一张臭脸呢，很好很好！」珀儿刻意调皮的一手遮在眉上笑说，然后才从我身上挪开来：「怎么啦？刚才看妳一张苦瓜脸，在烦恼什么？」

　　「诶？啊、没什么……」

　　「要是不说，本小姐就把帮妳换衣服时偷拍的害～羞的照片到处挥洒喔！」

　　「我说就是了！！是说那是犯罪而且这里居然还有相机！？」有时我真搞不清楚，为什么和珀儿相处时总之好像自己还在现世生活一样。总之奋力阻止她之后，我又偷偷确认葛力姆乔一眼才小声对她咬耳朵：「我只是在想……葛力姆乔是不是不太受欢迎啊。」

　　珀儿听了一愣，然后大笑出来：「啊哈哈哈！那不是当然的嘛！根本是一目了然？应该说会受欢迎才怪呢！哈哈哈！」

　　先不管那样大笑实在很过分，甚至让我重新意识到自己几分钟前的想法也一样过分，总之我赶紧补充道：「我、我的意思是他不是这里的主人吗？然而底下的人却对他抱有一些过于残酷的想法……总觉得这有点……」

　　「是～吗？但那种事很普通喔，至少在我们虚圈……那就是破面与破面之间本该有的关系呢。」珀儿轻松的微笑之中似乎透露着一丝无奈。

　　「可是那未免也太……！」

　　「怎么？难道妳很在意？」视线撞上珀儿的坏笑，我一时语塞，她继续说：「难道妳在意葛力姆乔的事？」

　　「没、才没有！」

　　「呵呵～这么说来本小姐都忘了呢！怎么样啊？和葛力姆乔的『初☆夜』？」

　　「咿呀啊啊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说法──！！」

　　「从刚才开始就吵死了、笨女人！给我安静一点！」终于受不了我们的吵闹，葛力姆乔回头怒喝一声，并瞪着珀儿：「妳也别在那边给我跟她搞亲密，要是擅自做奇怪的事……我就宰了妳！」

　　「好──喔──」珀儿不以为然的随便回应道。

　　啧，真他妈令人生气的女人。听到葛力姆乔不耐烦的自言自语，我只是尴尬的干笑着，而珀儿朝葛力姆乔的背影无声吐舌头、做鬼脸之后，又转过头来小声问：「……所以呢？到底如何？」

　　「说到那个，以后不要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该说会害我产生不必要的意识呢，还是……」不知为何要感到心虚，我有些难为情的越说越小声。

　　「嘿～？妳对他产生意识啦？哼～？这不是很好吗？偶像剧不都那样演的吗？干脆就这样坠入爱河？」

　　「唔、所、所以说妳都是从哪里学来那些知识的？再说我才不要──嗯？」一边回避着对方意味深长的话，我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困惑的看向她：「是说……珀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那当然是跟妳一样的理由啊～」

　　「跟我一样？我是听葛力姆乔说有事要做……」

　　「哎呀呀？」珀儿歪过头：「他没跟你说是什么事吗？我们今天啊──」

　　「说够了没？已经到了！」这时，一直走在我们前面的葛力姆乔停在一扇门前，很是不悦的盯着我们。

　　瞧他准备将门打开，珀儿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笑着绕到我的后面并「来来，快走吧！」的将我向前推去。还是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自觉感到有些紧张，眼看渐渐能看到门后的景色──

　　一成不变的白色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算上两头可以坐满八人的白色长方桌，看起来就像个简单的会议室。

　　分别坐在左右两边位子的五个人──正是与葛力姆乔最亲近的从属官们。

　　「来了吗？」先开口的是那个中国殭尸，他只将眼珠转向我们，并面无表情地说：「那么事不宜迟，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吧。」

　　然而压根没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有如待宰羔羊的我，就在被推进房间之后，呆然听着房门合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