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月镜》鱼三柳

6、红信

　　（1）
　　方朔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起身下床，并没有什么束缚。方朔辰走到窗边，发现这是个建在湖上的小竹楼，湖的尽头是高高的山壁。他使劲回忆着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自己在树林深处发现了一个小木屋，然后……不小心闻到了迷烟就这样昏了过去，却连是谁下的手都不知道，可恶。
　　“这么快就醒了？”
　　方朔辰猛地回头，将手伸向背后想要拔剑，却什么也没摸到。
　　“别摸了，你的剑我收起来了。”来的人是个女子，一身黑衣，袖口用红绳束着，面容清秀，目光清冷。
　　“你是谁？”方朔辰问道。
　　“红信。”女子答道。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不知道。”女子径直坐下，冷冷的看着方朔辰。
　　“什么？”方朔辰感到莫名其妙。
　　“主人让我带你来这里。”
　　“那你的主人是谁？”
　　“无可奉告。”
　　“你！”方朔辰突然注意到门并没有关上，反正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束缚，不如直接从这里逃出去。这么想着，他一个箭步向门口冲去，可他从红信身旁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完全没有要拦住他的意思。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有些疑惑。
　　“这里是个山谷。”红信头也不回的说道，“三面峭壁，只有一面的路能出去，而这个路口有人把手，不管是猫还是狗，只要是个活的要从这里过，就会被杀掉。”
　　方朔辰走出竹楼，远远的看了看那唯一的出路，果然有一群带着刀的黑衣人守在路口，他只好又回到竹楼里。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方朔辰不解的问道。自己从来没有结过仇，虽说最近都在调查这个传说中的澄月镜的事，但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到底是谁把他抓来这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红信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说：“你睡了两天，先吃点东西。主人只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但是没有说要做什么。所以你就先在这里呆着。顺便奉劝你一句，别做傻事。”
　　方朔辰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他只好坐下来，打开桌上的纸包，里面是两张饼。
　　“你……就让我吃这个吗？”方朔辰看着红信说，“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不会做饭吗？”
　　红信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是个杀手，又不是人妻。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话说在前头，主人交代了，如果我不小心把你弄死了的话，我就得去把跟你同行的那个姑娘也杀了。多杀个人我也是不在乎的，不过你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啊，你的意思我懂了，你的任务就是把我困在这里看住我是吧？我知道了，我还不想死，不会乱来的。”方朔辰说着拿起饼啃了一口，还是热的，看样子是刚买回来没多久，那也说明，这个地方离有人的村子小镇之类的应该也不远。现在先保住命要紧，只要活着，就有机会逃出去。
　　红信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这段时间我会跟你一起住在这个地方，你不要给我添麻烦就行。”
　　“咳咳……”方朔辰差点被一口饼噎住，他看了看一脸淡定的红信，又回头看了看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啊！
　　让方朔辰尴尬的时刻很快便到来了。眼看着天色渐暗，红信站起来，关上了房门。“那个，红信姑娘是吧？一起住这样……不太合适吧？孤男寡女的……”方朔辰为难的说道。
　　只听刷的一声，方朔辰回过头，却发现没了红信的身影。
　　“红信姑娘？”
　　“我睡觉了。你不要烦我。”声音从头顶传来，方朔辰抬头一看，红信竟然直接躺在房梁上睡了。
　　虽说对习武之人来说上个梁不算什么，但……在这种地方睡觉能睡得好吗？方朔辰原本是想说让姑娘睡床自己打个地铺什么的，但现在这种状况看来是不需要了。他耸了耸肩，吹灭了桌上的油灯，也去休息了。

　　（2）
　　“这是……？”方朔辰坐在桌边看着一桌的菜，疑惑的问道。
　　“早饭。”红信简洁的回答道。
　　“这我知道……但是，这是你做的吗？”方朔辰不安的看着红信。
　　“是我做的，怎么了？”红信也毫不客气的看着方朔辰。
　　“这黑色的是什么？”
　　“炒蛋。”
　　“旁边这个呢？”
　　“百合炖梨。”
　　方朔辰看着这一桌古里古怪的菜肴，一动不动。
　　“怎么了？不是要吃我做的饭么，我做了，吃啊。”红信说着，便拿起筷子伸向碗里的菜。
　　她竟然要吃？方朔辰原以为红信是在捉弄他，没想到竟是打算和他一起吃，看样子真的是头一次下厨。可为什么她要亲自做呢？方朔辰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无意说过的话——“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不会做饭吗？”
　　“等等！”方朔辰拦住红信。
　　“干什么？”
　　“呃，这饭菜是为我做的，必须我先吃才行。”方朔辰努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然后拿起筷子。
　　红信半信半疑的放下筷子，眯着眼看着方朔辰。只见他犹犹豫豫的将筷子伸向了那碗黑糊糊的炒蛋，夹起一块，表情复杂的送到了嘴边，深吸一口气，吃了下去。
　　“怎么样？”红信连忙拿起筷子也想尝一下，方朔辰却忽然以飞快的速度把那碗炒蛋端了起来，全部扒拉进嘴里，过了好一会才咽下去，还灌了一大碗水。
　　“喂！”红信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怒道：“你怎么不给我留一口！”
　　方朔辰庆幸自己吞了这么一大碗黑炭还能活着而且没晕过去，但这好歹也是人姑娘折腾了一早上做出来的，如果告诉她难吃的要死，一定会伤到她吧。虽然是个杀手，但方朔辰实在见不得女人难过的样子，便只好自我牺牲了。
　　“对不起啊，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全吃了。”方朔辰冲红信干笑了两声。
　　红信似乎不太相信的皱起了眉头：“真的好吃？可不要骗我，吃亏的是你自己。”
　　方朔辰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微笑：“真的。”
　　“那这一碗也尝一下吧。”红信把那一大碗百合炖梨推到方朔辰面前，“这个不准吃光听到没！给我留一点。”
　　“噢，好。”方朔辰在心里想，希望这个吃了也能平安无事。他拿起勺子，盛了一小碗。百合？梨？这也不是蔬菜啊，梨应该是没关系，就算没煮熟也能吃，但这百合……真的能吃？还是喝汤吧。
　　方朔辰端起碗小心的喝了一口，清甜的口感蔓延开来，他不禁睁大了眼。
　　“好吃。”他看着红信认真的说。
　　红信连忙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尝了一口，也有点震惊，甜甜的香香的，真好吃！哼，竟敢嘲笑自己不会做菜，这下服了吧！红信得意的冲方朔辰挑了挑眉。
　　方朔辰愣了一下，这姑娘这就得意忘形了？明明炒了一碗惨不忍睹的蛋，这百合炖梨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做出来的吧。他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还不服气？”红信看他摇头，以为是有什么不满，又皱起了眉。
　　“没有没有，真的很好吃。”方朔辰冲红信举了举碗，“谢谢你！”
　　“呵，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接受了你的谢意。”红信把大碗推到方朔辰面前，大方的说：“那就多吃点吧。”
　　虽然是个杀手，但其实挺善良的嘛。也许多相处几天，能跟她交个朋友也不一定啊。方朔辰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3）
　　深夜，书房中没有点灯，男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树影，月光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地上。
　　“主人，深夜唤红信来此，有何吩咐？”红信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恭敬地问道。
　　“那件事调查的怎么样了？”男人仍然背对着她，语气冰冷。
　　“回主人，之前负责调查的小队遭人暗算，只剩下一个回来，所以派遣了新的人手。相信在之前的线索基础上，很快就能有所收获。”
　　“嗯，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男人又道：“那个小子怎么样了？”
　　“回主人，没有什么异样。”
　　“记住，你的任务是看着他，既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死了。”男人冷哼一声，“不要跟他有过多的交流。”
　　“是，红信明白。”
　　红信躺在房梁上，仍回想着主人昨夜的话。“不要过多交流”，其中的含义，红信不是不懂。虽然她从小跟着主人，对主人言听计从，是他最信任的人，但仍有她不知道人眼线会将她的情况向主人汇报。这便是那个男人的谨慎，世上最可信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红信姑娘？你醒了吗？”底下传来方朔辰的声音。红信回过神来，翻身跳下了房梁。
　　“什么事？”
　　“原来你已经醒了啊。”方朔辰笑道，“上次你为我做的百合炖梨很好吃，所以今天为了表示感谢，我也做了几个菜。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辰，一起吃吧。”
　　红信转过头去看了看，桌上果然摆着几道小菜，香气扑鼻。明明是个男人，竟然能做出这么香的饭菜，而且看上去也很好吃的样子，红信有点发愣。
　　似乎是看出了红信的疑惑，方朔辰笑着解释道：“我从小与父亲和师妹一起生活，师妹年幼，所以做饭一般都是我和父亲轮着来做。”
　　“谁问你这些了？”红信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我还有事要出去，不吃了，你自己吃。”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红信姑娘！”方朔辰追到门口，莫名其妙的看着红信离开了山谷，路口把手的黑衣人还向她鞠躬行礼。
　　“奇怪，昨天还好好的啊。”方朔辰皱了皱眉，又看看自己做的一桌菜，“难道嫌我做的不好么？不会吧，难道是太长时间没下厨，手艺生疏了？”
　　他只好自己坐下，端起了饭碗，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挺好吃的啊。”说着又吃了一口。
　　女人真难懂。
　　红信并没有走的太远，她在山谷附近找了棵大树坐在上面休息，啃着自己最爱吃的烧饼。上一次跟别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呢……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红信记得自己小时候是难民，因为家乡水灾，父母带着她和年幼的弟弟逃难，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终于有一天，父母为了换口饭吃，把她交给了人贩子。她的第一个主人是个土财主，将她买了去给他体弱多病的儿子做丫鬟。可她命不好，刚进门，财主的儿子就病死了。财主一边恶狠狠的骂着扫把星，一边用鞭子将她打得皮开肉绽，扔出了宅院。
　　那一夜下着暴雨，她奄奄一息，倒在冰冷的地上。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迎来死亡的时候，一个男人来到她的面前，拯救了她。他把她安置在这山谷中的小竹楼里，治好她的伤。年幼的她，仿佛第一次看到活下去的曙光。那个时候她便下定决心，为了回报救命之恩，不管这个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刻苦习武，成为他暗地里最锋利的毒剑，为他杀了很多人，不问原因，不顾后果。但这是第一次，他竟然让她把人抓来软禁而不是直接杀掉，她有点好奇，却自知无权过问。
　　为什么不会不由自主的和这个人交流起来了呢？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是被自己强行抓来的，却能这么快放下对自己的防备，还露出那样的微笑。他就这么有自信，认为她真的不会杀了他？
　　红信摇了摇头。
　　主人的话就是一切，既然主人说了不要过多交流，她便明白自己应与山谷里那个人保持距离，以免产生不必要的感情导致日后无法下手。
　　“呵，我在想什么呢。这小子这么碍事，主人迟早会让我杀了他的。”红信在心里嘲笑自己竟然这样自寻烦恼，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别人相处，一时的新鲜感作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