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不言》一叶枯秋

4、初入社会

　　转眼又是一年，大四的夏天，该毕业了，相较于其他苦苦找寻工作的同学，邹玄可是轻松加上幸运，首先作为汽车机械的专业，在X市以汽车产业为工业主导的情况下，满地都是需要他这个专业的岗位，其次在加上母亲在台风汽车的关系，随便在厂里做一个技术员都是可以的。
　　邹玄这样想着，但是他又不想一毕业就顺着父母给他安排好的轨迹生活，一眼能望得到头的日子他不想要，于是他选择毕业自己去找工作。首先他先是去了一家小企业，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很好，说话幽默，性格随和，一点都没有领导的架子，只是工资一直很低，还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做了大概一年，邹玄终于受不了了，辞职走人。
　　他舅舅知道了这个情况，于是把他带到了省会城市，一个月的时间内，平均每隔一天都有一场面试，不是别人看不上他，就是他不喜欢这个工作，最后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又回到家乡了，又找到了一家企业就职，他自己很满意，准备大干一场，脑子了已经浮现出在工作中指点江山的画面，用人单位也很满意，他的专业和工作履历很符合这个岗位，双方一拍即合，看似如胶似漆，其实生活哪里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邹玄被派去南京出差了40天，还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顶着40度的高温在公交车里检修电路和控制器，和他一起的几个同事已经从冬天一直在这里带到了夏天，就在这个偏僻的小厂里，没有无线网，没有网吧，没有姑娘，他简直都要疯了，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候车出了状况半夜还要去排故，梦想的美好和现实的残酷在他的心间装机，他的蓄起了络腮胡，眼神沧桑而坚定，从大学时期的150斤瘦到130斤，身上也练出了少许肌肉，他觉得很累，他觉得如果就让自己一辈子就像这样工作，还不如饿死，于是他又辞职了。回到了家里。
　　“我说，这次厂里的招聘考试一共只招5名，总共有30多个人报考啊，30多个人啊，那么多人与你竞争，你可要抓紧啊。快看书去。”
　　“哦。”邹玄看着母亲大惊小怪地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装模作样地拿起来书，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之后，考试，复试，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邹玄考了第三名，总共五个岗位，他拥有排在第三的优先选择权。
　　望着气派的办公大楼，还有挂在门口的滚动条幅，循环播放着公司在生产科研党建方面取得的突破，浓浓的政治气息充斥着整个地方，这家名为“台风”的国有控股汽车公司，是X市最大的一家企业，本市的很多毕业生都挤破头的想要进入到这里。明争暗斗着，拼关系，拼学历，一场没有硝烟的悄悄战斗打响，
　　面试的五个人，四男一女，都在父母的陪同下走进了会议室，接待他们的是人事部副经理，一个带着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
　　“好吧，按照惯例，从第一名开始挑选岗位。”他很干脆地说道。这时那个考第一名的女孩率先抢答道：“我选电控设计员。”
　　台风公司这次总共有个五个岗位，电动汽车研发中心的电控设计员，数控加工中心的编程技术员，总装事业部的工艺员，焊装事业部的工艺员，涂装事业部的工艺员。邹玄已经算了，第一名第二名可能会在电控设计员，编程技术员和焊装工艺员之间抉择，电控设计员是台风公司新开发的尖端项目，凝聚着公司的技术核心，如果能进入这个部门，不仅待遇丰厚，而且还有出国学习的机会，编程技术员比较清闲，工资不高，适合女孩，焊装车间虽然工作辛苦，但却是最拿钱的一个部门。
　　“啊，不好意思，这个岗位我们只要机电专业的。你这个专业不符合我们的岗位。”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一听，表情都很精彩，女孩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招人的时候也没有一定要机电专业的啊，不是耍人吗？我会梯形图还不行啊。你知道我为这个岗位准备了多久吗？”
　　“这个，没办法，不行就是不行。”经理坚定地说道。
　　“什么嘛！我要打电话给我叔叔！”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那个人事部的副经理接到了不下十个电话，统统是那个女孩的家属打过来的，其中有几个气势汹汹地说要告到董事长那里去，后来邹玄才知道这个女孩的叔叔是公司技术研发中心的头儿，但可惜的，公司一副总的女儿内定了电控设计员的岗位，可惜自己不争气，没有挤进前五强，所以这个岗位干脆就空在那里了。
　　女孩泪眼婆娑，母亲一边安慰道，一边怀有深意的看着人事部的几个人，战斗才刚刚打响，第一名已在败在了不知名的对手手上。
　　“这次的电控设计员岗位，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上了，因为专业不符合，”经理有些气呼呼地说道，“你在好好想想吧。”
　　女孩最后选了编程技术员这个闲差，满腔的抱负仿佛一瞬间都灰飞烟灭了，邹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焊装工艺员毫无悬念的被第二名选走了。
　　“这次总装事业部为了满足大家对岗位数量的要求，特此增加一个工艺员岗位，你们看怎么选？”
　　“就是那个工资低，加班多的总装事业部？”邹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而喷漆的那个岗位邹玄的妈妈已经事先挑明了，绝对不能去，原因很明显。
　　“好吧，我就选总装吧！”邹玄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低着头再也不想理任何人。那个经理机械地宣布了入职时间，然后就散会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命运就掌握在一瞬之间。
　　一周之后，邹玄怀着复杂的心情去入职，制造行业不成文的一个惯例，装配工段的永远没有机加工段的收入高，特殊工种如焊接喷漆收入更不用说，汽车行业也是如此，每年台风公司为下级单位发放奖金绩效的时候，总装总是比其他制造部门少一截，然而就在整个总装事业部的三个车间工资收入又是不均衡的，一车间生产乘用车，收入最高，二车间生产商用车，次之，然而这个三车间嘛，是这几年来刚刚成立的，很多东西属于试制阶段，所有人都有一个错觉，新的东西都是好的，新成立的公司那也是好的，前途无量，上升空间大，在它未成长之前，给它予以太多的关注与太大的压力，然则，不成熟的东西，除了为它输送营养，其他所作的事情都是多余而有害的。
　　很快，邹玄被分配到车间工艺室成为一名小小的工程师，每日早在车间门口点卯，看似紧张的氛围其实是内松外紧，所有人都像是一副应付差事的表情，生怕责任被推到自己身上，整个车间平均年龄四十朝上，办公室里除了一个叫刘禅云的三十大几的青年以外其他全部都是四五十岁的半老头。看着一张张表面和善却奸猾事故的脸，邹玄有些崩溃。车间工作日每天加到晚上九点，周六再加班八小时，没日没夜的工作如同铁窗生活一样。
　　“哎，一点盼头都没有。”邹玄坐在吸烟室的凳子上，随手接过了刘禅云的红双喜，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邹玄居然也学会了些许抽烟。
　　“整个上半年，我们三车间的任务量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可是在我们坚定地努力下，狠狠地打了一个翻身仗，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克服目前的困难，争取未来的胜利。”刘禅云有模有样地学着刚才车间主任的话，“这野驴子尻的，整天忽悠老百姓啊，任务完成了又怎么样？工作效率上来又怎么样？不照样加这么多班，拿这几个破子，哎，还天天忽悠让你克服困难，从建立初克服到现在一点改观都没有，反正老子也不稀罕这几个钱，混吧，我还不如去当当门卫，上三天休两天，还有些业务可以做做。”
　　正如他所言，现在在这个企业里有很多人在外有业务，有外快，有兼职，收入不菲，有得甚至比自己的工资挣得还多，在这里上班不过是想混个基本工资和高额的五险一金罢了，在之前的十几年，国企闲人多，任务少，大家都有事情去忙工作之外的事情，然而这几年国资委严格管控国有资产和人员编制，台风公司的员工数量增长速度逐年降低，然而这几年汽车行业如火如荼的发展也使得公司井喷式的发展与扩张，人员少，任务重，闲人比例却还是不小，很多人的外快没了，可以最要命的是工资却没随着任务量的增长而增长，所以，大家怨声载道，纷纷抱怨。
　　“控制工资总量，控制财政支出，今年原则上不涨工资。然而我们打着政策的擦边球，为大家谋取些福利。”这是台风公司总经理所说。
　　“你们这次进公司也算是赶上趟了，这五年都没涨过工资，今年正好人均涨600，被你小子撞上了。踩了狗屎运啊。”刘禅云笑骂道。
　　“得了吧，云哥，其实要不是台风公司在岭南投资的那个矿业，亏了十几个亿，我们现在月收入估计都过5邹玄了。”
　　“小玄啊，你可不要到处乱说啊，我们这好好的一个车企跑到外面去挖矿，这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别有用心的。国有资产流失，国家财产私有化，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们每个月的利润还不够付银行贷款的利息，有些说我们公司早该破产了，好多强势的私营企业都把我们的市场抢占完了，都是国家输血式的援助才力保公司不倒，还有说我们公司五年之内就会破产重组，只是现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这外面风言风语穿得还是挺多。”
　　“那如果，真的破产了、、、”邹玄小心地问道。
　　“破产了？那好啊，老子在这几十年的工龄，光每年赔一个月的工资都够赔十几万了，我怕什么？反正我外边还有业务。家里的餐厅还挺缺人手，实在不行给媳妇打下手，要不然专心给我的狗配种去，嘿嘿。”云哥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台风公司要是破产了，共和国的长子，应该，不会，抛弃我们吧？”邹玄又问道。
　　“放心你是国企员工，就像公务员一样，你见过公务员有失业的吗？”云哥拍拍他的肩膀，“别听外面乱传乱说，在这里要学会自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邹玄狠狠地掐灭了烟头，吸烟室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