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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建筑师与浪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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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是一个克制近乎绝情的人,他爱好单一,独居、孤僻,长期的与世隔绝让他更加沉迷于自己的世界—画房子。在做他自己的同时,他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著名建筑师,没有人认识他,但他画出的建筑又被世人追捧,每一个见过他的建筑的人都惊叹创作者的天才,但没人认识他。
建筑师克制,在他的家里从来没有多余的东西,桌子的边要紧密重合方砖与方砖之间的细缝。他在被规定的时间洗漱、吃饭、睡觉,从小到大不超过一分一秒,剩下的时间都在画室,他画下的每一笔都精准到毫分,并非刻意为之,这是他的生活模式,这是他的生存习惯。
唯一被容纳在他的圈子里的是浪子,浪子喜欢在外面浪,有活力,有天赋,爱好广泛却不精,每每在掌握要领之后就放手,从不留恋。他常说,人要是有十分力,十分都用在一件事上就只能得到一分的快乐,而十分力分散在十件事情上则可以得到十分的乐趣,人生有限不如叫我早早得到快乐。故而朋友叫他浪子。
浪子的圈子却不只有建筑师。他还有花花世界和无限快乐。浪子在外面浪完都会回到建筑师家,他每去过一个地方都会给建筑师带回一个东西,有时是黄金海岸的阳光,有时是天涯海角恋人的拥抱,有时只是撒哈拉的温度。
在每一个闲适阳光不烈的下午,浪子像只猫一样窝在画室的沙发上,一边脑子看书一边嘴不停歇絮絮叨叨给建筑师讲他看到的一切,讲清晨林间跑过的松鼠一家,讲竹叶片上垂垂欲落的露珠,讲穿林而来的风清爽又湿润。
周围太过安静,只有建筑师从不停歇的铅笔发出“沙沙”声,有阳光,有风,有窗帘飘动的光与影,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浪子已有些昏昏欲睡,手一撒,书就顺势落在地上,摊开在浪子看过的那页。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暗夜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每当这时候,建筑师都会皱皱眉头,取下金丝边框眼镜,继而放下笔,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书,用书签标好,然后仔细插在他的专业书中,从房间拿来一张薄毯盖在浪子身上。
意外的,建筑师没有像往常一样精确地画出最笔直的线条,他拿出另一张白纸,放在画板上,也不再看浪子,开始细细勾勒出一个人形,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如果此时房间中还有第三个人,他一定会说,尽管建筑师脸上没有笑容,但这一定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建筑师了。
可惜没有,没有第三个人看见,浪子也永远不会知道。
是的,建筑师爱浪子。
爱到一分一毫都不会出错。这的确是建筑师的爱,理智,果断,又与人无关,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浪子。浪子属于天地,不属于他,建筑师默默地想。
常常在夜深人静本该早已熟睡的建筑师会莫名醒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独姣姣,衍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哦,可能我一生最想得到的东西不会得到了。建筑师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有些困难地呼吸,他清楚的知道他此刻泛滥的情绪叫难过。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建筑师一贯的风格,可是这是一道无解题,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配有一个标准答案。
在建筑师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对和错,可以说他偏执,因为从来也没人告诉他,除了这一角四方的黑白还有七七八八的混杂。建筑师深思至极,他要用最简洁的线条搭建出最精致的房子,他也简单至极,他所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有光的下午。建筑师几乎无欲无求,只除了浪子。月光悠悠,杂乱地破碎在他无助的眼睛里。
他拉整齐被子,又重新躺回自己先前的印迹中,呼吸逐渐平稳,远处的天泛起鱼肚白,好像穿在建筑师身上的保护色。天一亮,他又是原来的建筑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