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华》风雷

4、4

　　“我还是想不通神为何选我。”
　　也不理会惑雪是真的在为这个问题苦恼，金发的鬼公主只觉得白发友人面无表情的认真表情实在招笑，也不管什么礼节就咯咯的笑个不停，连嘴都懒得挡，笑声如散落在玉盘中的珍珠，噼里啪啦洒了满天。
　　惑雪虽然奇怪悦夜为何总笑，却从不问缘由。她喜欢看她笑，看她扑闪着漂亮的眼睛，眼眸如澄空的蓝天般清亮。此时惑雪就会想，也许是自己笑得太少了，所以格外喜欢看着别人笑，觉得那样能让自己的心情也感染上一丝喜悦。
　　认识悦夜是偶然也是必然，任何偶然的果背后都有必然的因。
　　那日惑雪依旧百无聊赖地坐在廊边数目光所及的落叶，当数到第一万零七片时金色的光芒闯进了视野。瞬间那团金色里走出个姑娘，藤斗笠下是金砂瀑布般的长发和火鹤嫣红的飘飘霓裳，让惑雪一时直了眼。
　　可那姑娘见了自己先是愣，然后就用手指着笑，不停的笑。惑雪不笑，她就坐在那儿看着纱悦夜直到她笑累为止，以至于正式的自我介绍不得不延后了一个时辰。
　　后来还是悦夜自己主动坦白了原因——那日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偷跑到人间，还特地穿了最得意的衣裳准备尽兴玩乐一番，却在看到惑雪后大大地愕然了一阵，以为流行在人间转了一圈回到了原点。当她终于搞清楚惑雪不是驻留山间的超龄鬼魂而是活生生的老姑娘，也是好半天以后的事了。
　　回忆到这时她又很不客气的大笑了一回。
　　不过惑雪还是挺感激悦夜的，她为自己带来了不少时兴的衣服首饰，还召来小鬼们把屋子里外翻修了个遍——虽然有为她在人间找停脚地儿的嫌疑，但反正是免费的，惑雪就由着她修呗。
　　悦夜来人间一趟说不上简单也谈不上困难，她在人间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惑雪的深山老窝中蹭吃蹭喝，还美名其曰是来帮惑雪锻炼面部肌肉，省得除失语症外还落下面瘫的甲级残疾。
　　话不中听却在理得很，若没有悦夜数十年来不懈努力蹭吃蹭喝的这么一段时光，惑雪到现在只怕连吐字都不利索，更别提本就稀少的几个表情还能完整地保留下来，就冲这两点，鬼公主当真功不可没。
　　后来有很长一阵子悦夜都不曾出现在这个山庄，最后一次见面时只听得她扬言跟自家老爷子彻底闹翻，且这一次要跑得更远云云。这一跑便没了踪影。惑雪只听传信的式神说她在西面的京城与一群名唤阴阳师的人类斗得不亦乐乎，然后就再无音信。
　　直到自己收到一个被层叠咒符条打包的婴孩，她才意识到那爱笑的金发可人儿已经不在了。
　　惑雪不知怎样命名此时自己心中泛起的情感，只是很久以后她讲给她那温柔的表兄听，有幽幽的话语从他那好看的唇瓣中飘落——
　　在异族之地寻得了幸福，却在同胞手下送掉了命数。这兴许就是命了。
　　这，就是命了。

　　彼时的惑雪抱着孩子，有点犯愁。自己连宠物都没养过，更别提养孩子了。但她不得不收下这个娃娃，因为孩子的亲爹也死了，亲姥爷又打着大旗要将这孩子拔骨抽血。惑雪饶是再冷淡，此刻也不得不左右为难了一下下。
　　孩子突然醒了。她之前一直沉沉的睡，这会儿一睁眼不哭也不闹，就滴溜溜的转着大眼睛左瞧右看，却也不笑。
　　惑雪这才发现这女娃的眼睛很特别，一黑一蓝——黑色想必是遗传自她的爹亲，蓝色却比她娘亲要深些。过了很多年以后惑雪这位不称职的干妈才知道，那是海天交界处的颜色。
　　只是当下，惑雪望了望天，皓月长空，空气中泛着血腥的香甜。她能感受到地狱的业火袭来，速度不快甚至缓慢，但的确在一点点逼近。
　　“从今天起，你就叫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