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钟》久缚

1、清醒

　　C

　　白色的检验报告单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一个大写的字母孤零零的占据了一格。

　　白纸黑字的异常刺眼。

　　我咽了咽口水，企图用手按捺住急促的心跳。

　　完了，我完了。

　　“诶，对对，是你吧。”护士小姐推开门指着我又看了看病人简历，皱起眉头，“家属呢？这事儿得有家属。”

　　“我没家属，没事儿，有什么说什么吧。”我走向医生办公室对她笑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癌症呢，真的是癌症呢。脑子一片空白，我努力眨眨眼，看着对面的人一张一合的嘴，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姐，小姐，你在听吗？”年轻的医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慢慢聚焦在他脸上，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啊，刚刚走神了，能不能麻烦您再说一遍？”

　　他看着我的眼睛耐心的解释道：“您不用太担心，就算是晚期都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建议您今天就住院开始接受治疗，所以，您看您要不要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来签个字？”

　　“如果治疗的话，我有多少的存活率？会花多少时间？”

　　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下，没有说话。

　　不安在空气里随着时间攒动，我的心慢慢的开始发凉，感觉像过了好久才听见他的声音说：“只要还有机会你都不应该放弃。”

　　他的眼睛在抬头看向我的那一瞬微微发亮。

　　我蓦然一阵心慌，低下头不敢看他，那么，也就是说我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大。

　　我的头一下一下的发晕。

　　我使劲摇摇头，可能是空调开的太冷，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椅子上就像有刺似得如坐针毡，我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推开门要出去。

　　“顾小姐。”

　　我转过头，看见我的主治医生看了看我的资料抬起头叫我，然后递来一张纸片。

　　“我叫季森，如果你考虑清楚了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

　　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北京的清晨有点冷，但马路上仍然车来车往的。雾霾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我靠着路标拢了拢胳膊看着拥挤的车流有些幽默的想，难为车主还看得清红绿灯了。

　　突然周围人“哗”的一下全涌了过去，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我看了看对面的行人灯，揉了揉有点发痛的肩膀，慢慢的走到斑马线中间，在快速流动的人流中显得有些突兀。

　　如果我就这么一直站到红灯，让车把我撞死会不会好点。毕竟也有好大一笔保险金呢，不行，这么站着太不像意外了。

　　我该去哪呢。

　　我该去哪呢。

　　去国外吧。加勒比海盗把你抓去征服星辰大海怎么办，那你岂不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脑子里突然蹦出某人曾经说过的笑话，这么冷的笑话也只有他可以笑到肚子痛。

　　我顾不得广场上人群的眼光，一下子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开始思考人生。我死了他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死啊，干嘛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如果这时候我说给他听，他肯定会这样生气的回答我吧。

　　可是我真的要死了，我也不想的啊。

　　眼眶一下子涨得难受，我终于明白以前的那些狗血韩剧的泡菜癌症女主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了。

　　因为确定彼此相爱，所以怕他痛苦，那比自己痛苦的滋味还要多上十倍。

　　我捏捏脸站起来，吐出一口闷气，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不要想他，现在不要想他，至少现在让我一个人冷静会。

　　“姐姐，你没事儿吧？”一双小手扯了扯我的衣角，小男孩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我，我摸摸他的头被他的安慰刺激的鼻子一酸，我眨眨眼冲他笑笑说：“我没事儿。”

　　“哦，是我爸爸妈妈叫我过来看看你的。”小男孩伸手指向不远处长椅上的男女，“姐姐你没事我就走了。”

　　说完看了我一眼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一脸正经的告诉我：“姐姐，肚子痛不要蹲着要记得吃药。”

　　我学着他的样子严肃的点点头，然后说：“谢谢。”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跑开。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她也有这么大了吧…

　　“baby you know im feeling you……”我回过神来看着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姐，你好点了吗？”那边传来关心的声音，我黯了黯眸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喂？姐？”

　　“啊，大书，那个我挺好的，不是忘了吃饭么，医生说就是有点贫血，没什么大事。”我干笑两声，补充道，“待会我就来上班了，别担心。”

　　“王姐托我告诉你今儿给你放假好好休息一天，姐，你那个方案就交给我吧，放宽心。”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努力装作和平常一样的语气，掩下哽咽声，“大书我去躺会哈。”

　　“好的，你该吃感冒药了，声音哑哑的。”

　　我的眼眶酸涩的厉害。

　　我坐在长椅上默默的开始清理思绪，一直到安静下来，周围的声音好像都听不见了，冷清的可怕，只有一个声音止不住的在我耳边徘徊。

　　『死了吧，你早都该死了，为什么还要不知廉耻的活着，这是报应，你的报应来了，死了吧，不要让病痛折磨你，你不是最怕痛了吗，快点死吧。』

　　我不停的喘着粗气，捏紧手指拼命克制自己。

　　「深呼吸，当她出现的时候你要保持冷静，然后打我电话，记住了吗。」颜水的话在耳边响起，但我第一次竟然不想去找她。也没用了吧，我活不久了，她也活不久了。

　　『你背叛我，你把我当心病，你怎么能背叛我！』

　　心里那个声音充满痛苦的嘶吼，我紧紧的捂住心口，就像怕她冲出来一样。我一遍一遍的安慰心里的那个她，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抛弃你，你不要难过，我没有想要离开你的。

　　我感觉她在哭，她说她要疯掉了，她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她，她只剩下我了，她说她绝对不会原谅我。

　　我对不起她。世界上，我最对不起她。

　　她一直抽抽噎噎的说着以前的事，用着痛苦愤怒而绝望的声音，她求我去死。

　　我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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