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他》明袖

1、第一章

　　一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正是屋里最黑的时候，唯一的光源，也就是从打开的窗帘里透出来的朦胧月光，和手上点燃的香烟了吧。
　　啧，什么时候他居然像个娘们一样矫情了，居然想出这么酸的话。
　　苦笑一声，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熄灭手中的烟，残留的烟雾从手中冉起，一会却又消散在空气中。
　　他出神地盯着这烟雾，觉得自己即无聊，又可笑，到是显得有点可怜了。
　　临上床前，他随手打开了床头的收音机，也没怎么调频道，就着声音就睡了。
　　尚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朦朦胧胧地听到了歌声
　　他不懂你的心
　　假装冷静
　　他不懂爱情把它当游戏
　　……

　　清晨起床的时候，收音机已经没电停机了，他把它插好插头充电，一番洗漱过后，整理一下就出门了。
　　关上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室内，冷冷清清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人住的单间。
　　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结局，只是脚步有些力不从心。
　　楼下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看他下来，把车门打开，就侍立一旁了。
　　他盯着车门，突然觉得迈不开脚步，他意识到，一旦坐进这车，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突然得想逃离。
　　司机看他不对劲，唤了他一声:“少爷？”
　　他恍然回神，深呼出一口气，上了车。
　　坐在似熟悉似陌生的车里，看着窗外的街道从眼前消失，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概，是太久没有离开过了吧。

　　二
　　当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门外的时候，心里真的很激动，想想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的人儿，他又有些紧张。
　　或许现在那个人正在厨房里大呼小叫地料理着他最喜欢的鱼，又或者是在床上不分昼夜地呼呼大睡？
　　想着想着，有点可笑，居然就不敢开门了。
　　傻笑了好久，手臂上的酸疼提醒他已经站了好久了 ，他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想着不知道他见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
　　打开了门，出乎意料的看到一室清冷，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在睡觉吧，他在心里小声地说。
　　他把行李放在沙发上，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看着紧闭的门，他的手心有点出汗。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不就是几天没见到而已吗？
　　他按捺下心头的心悸，打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一切都没变，窗边的椅子，左墙角的床，就连床头的收音机的位置似乎都没有移动过。
　　只是，少了个心尖上的人。
　　或许他在浴室，他想。
　　但是，看着从里面透出暗色的浴室门，不知怎的，他的脚有些发虚。
　　定了定神，他轻轻地走进卧室，走到浴室门前，举起有些颤抖的手，握住了浴室门的把手。
　　咔嚓——门开了。
　　浴室不大，其实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境况。
　　没有人。
　　里面，没有人。
　　他握住门把手的手瞬间就变得僵硬，发白。不止手，他觉得他的脚似乎快要失去了支撑，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浴室里的黑暗。
　　他觉得很冷。
　　他知道是因为全身的血液都涌去保护心脏了。
　　可是，他偏偏觉得，似乎心脏才是最冷的地方。
　　他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
　　咚——
　　外面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冲了出去，觉得可能他出门去回来了。
　　可是，掉在地上的，只是他放在沙发上的行李。
　　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他看到，是一枚戒指。
　　那是，他想送给他的礼物。

　　三
　　张家少爷的回来让老管家很高兴，虽然他觉得自家少爷好像变了。
　　“少爷明天是否回公司呢？”老管家一边把晚餐放在桌上，一边轻声询问。
　　然而他家少爷只是盯着眼前的鱼发呆，似乎并没有听到老管家的问话。
　　许久，他才开口出声:“那就明天吧。”
　　他开始就餐。
　　只是，老管家的眼里，他家少爷只吃面前的鱼。
　　老管家谴退了四周的仆人，因为他家少爷回来之后变得喜欢安静了，特别是就餐时，他家少爷喜欢一个人。
　　他回头看到老管家站在他身后，安静的低着头。
　　“老张，你也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老管家只得说声少爷慢用，就转身关了饭厅的门。
　　只是，他转身的时候，他好像看到自家少爷哭了。
　　良久，他才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叹息。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自己。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肆一点了。
　　真的，他只允许自己现在这样像娘们一样哭一会。
　　他觉得自己很累，其实明明就没有做什么。
　　或许是这鱼做得太酸太辣了，害得他的眼睛也红红的。
　　但其实他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
　　其实只是自己想他了。
　　很想很想很想。
　　但只能想最后一会儿。
　　明天，他就要变成张家的少爷了。

　　四
　　到处都没有，就连警察都找不到。
　　空旷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就连窗帘都严丝合缝的挡住窗外的光线。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吞咽的声音。
　　他盯着手中瓶子里所剩无几的啤酒，一仰头，把它喝个精光。用力一捏，把捏扁的啤酒罐用力扔了出去，砸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撞击声不大，却在房子里响起阵阵回音，突兀又纠缠。
　　就像他胸腔中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窒息感。
　　他居然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
　　电话是空号，邻居没有发现他的消失。朋友？仔细想想，他根本过没有出去与朋友约会。他留下的踪迹那么少，除了与他的刻骨铭心，似乎就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或者说，他一早就有消失的打算。
　　他盯着眼前的黑暗，觉得前所未有的压抑。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声音里不住的颤抖。
　　真的，快要承受不了了。
　　他已经不见了3天15小时26分钟，太久了，他想他想得心脏发疼。
　　他想不明白，他就出差5天，怎么回来，他就丢了呢？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工作，房子和一生的承诺。
　　可他居然就这样不见了。
　　他真的，快要发疯了。
　　咔吱——
　　他打开了最后一罐啤酒的拉环，凑到嘴边，仰头喝尽，一些啤酒液从他的嘴角流出，一直流过脖子，锁骨，隐没在他的衬衫里，可他完全不觉。
　　他只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一路磕磕碰碰地走到卧室。
　　酒精使他的头脑昏昏沉沉，但却不能使他的身体都醉倒。
　　他的身体依然很诚实的走到卧室，躺在床上，那里，他的味道还在。
　　能暂时麻痹现实，说服自己，他依然在身边。
　　他看到了床头的收音机，学着他，按下了电源键。
　　“今天财经电台FM88.6有幸请到张家集团的少爷……现在，我们请他来给大家打个招呼，有请。”
　　“大家好。”这是个清柔雅致的声音，就像月光轻轻照在树叶上一样。
　　但这个声音，却让床上的身影浑身一震——
　　他连忙起身，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大。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彻底接管家族事业……”
　　床上的人仔细的屏息听了许久，突然低低得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竟然是张家的少爷啊……
　　床上的人将自己的脸彻底埋在枕头里，低低的笑声不断，仔细听，却发现夹杂了呜咽的杂音。
　　就像，垂死的野兽不甘愿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