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洛秋黎

4、chapter 04

　　葛枫和李遥出去吃饭已近七点。各大食堂稍微有点特色的窗口都关了，只剩基本面点供应，葛枫不想吃，李遥也不想。

　　葛枫想起安陶今晚去吃大盘鸡，顺口跟李遥转述了一下，李遥：“那我们也去那边转转？”

　　转转就转转。

　　细细长长的羊肠小街上，两人在人声鼎沸的大盘鸡店前来回晃了三趟，就是没人提进去。葛枫在门口瞥了一眼，没见安陶一行，大概吃得太快，转战下一场所了。

　　最后还是李遥拿定主意，选了堕落街最里头的一家铁板饭。要说食堂的菜价当真良心，同样的一份猪排铁板，校外20，校内只要10块，味道还更胜一筹。

　　不过此时，无论是葛枫还是李遥都没心思批评口味。两人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日常，不急迫，也不尴尬。葛枫甚至乐得腾得出心神回想，李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闯入她的视线的。

　　好像是上学期开始不久，他加入篮球社。那时候啦啦队已经形成集训结束后围观帅哥的良好习惯，她第一眼见到，就忍不住抽气。

　　太对胃口了。

　　只是对胃口归对胃口，她从没想过，两个之前毫无交集的人，会在这样一个傍晚，毫无计划地闯入对方的世界。她猜李遥也没想过，但这一切就是这么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太玄妙了。

　　吃完饭，两人又坐了两站地铁，进了一家和颐。葛枫本来想说不用价位这么高的，汉庭就凑合了。话到嘴边，羞涩突然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此时李遥恰好扭头一个对视，她的脸腾地红了。

　　李遥笑了笑。葛枫发觉自己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最终，伪装的从容随着衣衫一并褪尽，葛枫有些局促地蜷缩在李遥的怀里。她由始至终是烫的，在这样灼人的温度里，她的神思居然一点一点清醒了。

　　她在干什么？

　　他们才刚认识。

　　这是她的第一次啊。

　　李遥谈不上多熟门熟路，但显然比不知所措的葛枫要占据上风。他小心地俯上来，发觉葛枫的表情有些迷离，于是贴在她唇边问：“在想什么？”

　　葛枫的脑子莫名其妙地充斥着石琉的脸，还有她和郁天熠人后的亲昵。她缓了缓神，第一次主动地仰起上半身，试图让两人贴得更紧。

　　“轻点儿。”

　　“第一次？”

　　“嗯。”

　　李遥高大的身躯完全笼住了她。他的话很少，但每一项关键细节都体贴而认真。痛是肯定的。只是人也确实太好看了。葛枫死死地扣着李遥的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想着几个小时前安陶的话：

　　他真的很像真人版流川枫。

　　李遥察觉她的不适：“疼的话就挠我，没事。”

　　葛枫就在这时笑出了声。女孩甜软的声音与鼓膜贴得那样近，李遥背后一个酥痒，差点没控制住。待她又放松了些，李遥一发力，葛枫猝不及防，一声隐忍闷在喉咙里。

　　李遥顿时顾忌：“难受吗？”

　　“疼。很疼。”葛枫很诚实，“但因为是你，我还能忍。”

　　两双眼睛坦诚地凝望着，想要看进对方的心里。

　　李遥低下头吻她：“不用忍。”

　　李遥没想到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最后他抱着葛枫冲洗时，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脸上还挂着控制不住的泪，尽管她反复强调：“我也不想哭的，但你说的，不用忍，它自己就流下来了。”

　　莲蓬头下的李遥不敢说话。她全程都在哭，但他每次要停，她都不让。他尽了兴，却是建立在她受折磨的基础上，这让李遥很是愧疚。

　　最后两人躺回床上，葛枫开了一盏暗黄的床头灯，弱弱地说话。

　　“明早有课吗？”

　　李遥：“啊……有两节通识课，近代史，大课，跟英语系一起上。”

　　葛枫点点头。那就是不用上了。

　　她往前凑了凑，用尽臂力环住身边的这个男人，希望他们能靠得更紧。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李遥，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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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葛枫在迷迷糊糊间松了口气。现在的她很开心。这是她狩猎了半年的男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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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回家，葛枫迫不及待地跟母亲分享她的新恋情。然而石琉只是见怪不怪道：“前天我还跟你小舅舅说，你同上一个分了快大半年，空窗期也差不多了。”

　　葛枫：“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顿时意兴阑珊，“你不用忙了，我跟爸爸那边约好了。”

　　石琉推开砧板，如释重负。

　　于是葛枫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穿到城北的父亲葛成泽家中。葛成泽仍然住在80年代的老公房里，当年葛枫还是在这里出生的。

　　葛成泽和石琉是中专同学，没什么学历，眼光也比较滞后。不像石琉能在郁天熠的指点下抄底买房，葛成泽这么多年靠着木匠手艺老实过日子，养家糊口没问题，换新房很成问题。好在前阵子附近批了国家级新区，一家人即将喜迎来拆迁，也算是熬到头了。

　　葛枫进门，迎接她的是两个雀跃的弟妹：“枫枫姐！”

　　弟弟葛屿念高二，妹妹葛棋念高一，葛枫一直觉得父亲和继母虽然肚子里没墨水，但给这对兄妹的名字起得很不错。她分别送了两人一支钢笔和一套手账。跟以往一样，她并没有给这个家的两位主人准备什么。

　　两人喜不自胜地接过。接着葛棋替葛枫放外套，葛屿忙不迭拉好椅子，比起礼物，他们更喜欢这个洋气活泼的姐姐。

　　葛成泽从厨房里踱步出来，带着满脸的笑意想要拥抱葛枫，却被现任妻子揪住衣服：“你这一身油烟味儿，别给枫枫熏着了！”

　　“就是。”葛枫笑意盈盈，“爸，今天吃什么？”

　　这么多年，父亲的饭桌上总有新意。这次葛成泽居然琢磨出一道极其正宗的东坡肉。她小心地品尝一口，酥香的软肉入口即化，跟多年前郁天熠带她和石琉去西湖边吃的口感一模一样。

　　惊喜之余，葛枫发现她面前的这一小盅，竟是餐桌上唯一的优待。而葛成泽只是揉揉她的头发：“应该的，你很久没来了。”

　　葛枫今年19岁，而葛成泽与石琉离异已有18年。难得的是，这18年石琉对前夫的评价一直很客观，葛枫也知道，她的生父是个愚孝的老好人，当年爷爷奶奶听说石琉生了个女儿，产房外就逼着葛成泽表态“准备生二胎吧”。

　　石琉也干脆。婆家凉薄，她没忍到女儿断奶就毅然离了婚；娘家冷言冷语，她转身投奔郁家。二十年过去，她没有再婚，日子却过得谁都舒坦。

　　虽然不在葛成泽膝下长大，但葛枫与父亲新家庭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长大后与母亲冲突愈发频繁，葛枫便往葛成泽这里跑得越发勤快。石琉没意见，反而郁天熠说过几次：“你爸出了这点钱就能收买人心，果然还是生女儿划算。”

　　葛枫回敬：“这话应该讲给我爷爷奶奶听。”

　　两天后她再去葛家时当真转述了，二老当场脸色刷白。葛成泽敏感地记住了“郁天熠”这个名字，以后每每葛枫来访，饭桌上他总要漫不经心地问上几句，这次也照旧：“你那个姓郁的小舅舅，最近怎么样了？”

　　“他啊，很久不来家里了。”葛枫随口答，“他要结婚了，最近很忙。”

　　“哦。”葛成泽不再言语。

　　临走前，葛成泽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钱包。即便葛枫已经成年，每个季度的零花钱葛成泽还是雷打不动地交到她手里。只是这次葛枫拒绝得很例外：“爸，这个学期开始学校发社团津贴，啦啦队也常有奖金，以后你不用给我钱了。”

　　说着转头冲局促的弟弟妹妹笑：“棋棋和小屿也快读大学了，日后花销只多不少，你们得费点心思，替爸妈攒着。”

　　葛屿和葛棋听得似懂非懂。葛成泽无奈地与妻子对视一眼，说：“好吧，爸爸送你。”

　　拆迁当头，手头充裕，葛成泽刚换了辆新车，本来说好要给女儿送到公寓楼下，但葛枫坚持只到地铁站。就在葛枫刷卡进站的瞬间，葛成泽眼疾手快地将一叠纸币塞进了她的口袋。

　　“爸！”

　　“枫枫，以后爸给你的，你都要留着。”隔着闸机，葛成泽尽量压低嗓音，“这不仅是爸的一份心意。弟弟妹妹都有，你不拿不公平。明白吗？”

　　葛枫目送父亲的背影，揣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抚平匆忙塞进的纸币。她心想，上次郁天熠生日她准备的那副袖扣礼盒，该给爸爸买一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