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洛秋黎

14、chapter 14

　　暑假了。

　　辅导员开大会，照例把每个假期的实习鉴定表发下，并提醒：“这个暑假的实习是算分的，你们别不当回事。后面评优评先都有用，有条件的好好争取争取。”

　　葛枫这学期成绩比往常还一般，想评个末端奖学金，只能靠暑假实习翻盘。但她现在完全不想上进。这个想法被石琉知道了，又臭骂一顿。

　　葛枫觉得她妈的脑路有病：“郁天熠已经够烦了，干嘛还去添乱。”

　　石琉觉得她才有病：“盖个章，哪有你想得那么麻烦。”

　　葛枫把鉴定表给她，盖去吧。果不其然，隔天石琉灰溜溜回来，说现在规章严格，没有层层签字的用印申请，没法盖公章。

　　葛枫本来就没抱多大期望，想着还跟往常一样去社区混个及格章算了。石琉却前所未有地强硬起来：“不行，你得跟我去上班，坐他一两个月，我就不信了，一个实习鉴定有那么难出？”

　　“实习鉴定不难出啊，换成吴羡去盖章，连流程都不用走。”葛枫认真指出。

　　石琉听着刺耳，偏偏葛枫还不打算停下：“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认准自己的位置？郁天熠已经结婚了！你在公司原本就不受待见，以后郁天熠撤了，还会有谁卖你面子呢？”

　　石琉已经习惯了女儿在她面前毫无遮拦地谈论她和郁天熠的关系。她耐着性子说：“你不懂，哪有办事不走关系的。郁天熠不给面子，我去找他妈，一个小破章哪有那么难？”

　　“我的亲妈！”葛枫再一次受不了，“你就非得依附别人活吗？！靠自己有那么难吗？！”

　　又是这个尖锐的问题。

　　葛枫逼着母亲跟她对视。可石琉始终拒绝，她背过身去，喃喃道：“你总让我独立，可你想过我的难处吗？”

　　葛枫不懂，有什么难处？满大街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外卖员、快递员，其中不乏上路风险极高的聋哑人，她每次遇见都发自心里地尊敬，那么多人克服重重困难、靠自己的劳动变现，怎么到了她的亲妈这里，就多了这么多难以启齿的难处呢？

　　“妈，你这幅样子，我倒是想到了很多港台女明星。”葛枫声音空空洞洞，“明明有颜有实力，依附男人而活的意念却根深蒂固，聪明才智全花在跟大宅子斗智斗勇上。”

　　“你还不如她们。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人家好歹出道靠自己捞第一桶金，你呢？以后郁天熠不睡你，是不是得想法子找下一个接盘侠？”

　　啪。石琉这一巴掌远比上次郁天熠婚礼上的用力。葛枫感觉不到疼，她说：“我情愿你打得再重一点。要是打死我能换来你的清醒，我真的不稀罕这条命。”

　　从前母女吵完架都是气呼呼地各奔东西，但这次葛枫离家却异常平静，地铁上她甚至还思考，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流。

　　应该是彻底绝望了。

　　————

　　葛枫飘回学校。暑假期间宿舍封闭，连楼门都贴了封条，她转了半天没混进去。于是转战到学校旁边的商场，她想看看郁天熠把她精挑细选的店铺转租给什么人了。

　　这种商场生意本就指着学生，一放假冷冷清清。葛枫远远就能听到那一层乒乒乓乓，掺杂着人声嚷嚷：

　　“轻一点！”

　　“别碰坏啦！”

　　“来个人先进去给他们指位置！”

　　“你别傻站着，过去帮个忙！把麦架拿上。”

　　葛枫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一帮人正热火朝天地把一个个黑色箱子往屋子里搬。她看中的这个铺子位置偏了点，但面积宽敞，租金低廉，还分里外间，平时可以住人。

　　郁天熠说租给了同校的学生，他们是打算用来干什么呢？

　　葛枫好奇地拦住指挥搬运的男生：“请问这里以后是要干嘛？”

　　男生满头大汗，忙得没空理她，随口道：“音乐工作室。”

　　音乐工作室？

　　葛枫朝里看，没瞧出什么端倪。精力投了，钱也折了，最终却不是她的。葛枫失落地往回走，前方却出现两抹刺眼的颜色。

　　看见米玥和桑沁雨的一刻，葛枫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女孩也肩挎手提了大包小包，一下子愣住了。她们对视一眼，犹豫要不要招呼，葛枫如同一道风从她们身边疾驰而过。

　　“她怎么了啊。”米玥不安地问。

　　桑沁雨把挎包往上提了提，不解地摇头：“诡异。别管了，赶紧搬吧。”

　　————

　　葛枫拦了一辆出租，直奔郁天熠家。她把门拍得山响，保姆吴婶来开门都被吓了一跳。

　　“郁天熠！你给我滚出来！”

　　鞋都没脱，她冲着屋里大吼。然而良久无人应声。肩膀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吴婶怯怯地指了指书房，做了个头戴耳机的动作：“郁先生在书房。小夫人一早会朋友去了，我给大房子那边送点东西。”

　　意思是你们好好吵，没人打扰。葛枫稍稍冷静了一些：“行，你去吧。”

　　吴婶走后，葛枫顺手把大门反锁上。今天这屋子里要死人，谁都别拦着她。

　　她赤手空拳，大步流星迈向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连续不断的键盘敲击声传出。葛枫一脚踢开，郁天熠正全情投入游戏中，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葛枫上前一把拽下他的耳机。

　　“操。”郁天熠一摔键盘，勃然站起，看见是葛枫当即破口大骂：“你他妈发什么疯！”

　　葛枫又去拔电源线。郁天熠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要发神经回自己家！”

　　“郁天熠，我要弄死你！你怎么不去死！”葛枫发疯地诅咒他，上下牙都在打颤。郁天熠察觉有异，狂怒下稍稍唤回一点神智：“我又怎么了？”

　　“你该死！你该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葛枫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几句话，甚至试图动手。郁天熠轻而易举几下给她控制住，从背后押往客厅。

　　葛枫嘴里还在不干不净，郁天熠听了一会儿又没控制住情绪：“草泥马能不能换句话骂？”

　　“你操啊！你都操多少年了，还怕这几次吗？！”

　　郁天熠又泄气。跟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对喷脏话实在影响形象，他把葛枫放开，用稍稍和缓的语调警告她：“又跟你妈吵架了？别动手！”

　　葛枫的手臂本已举起，听到他的话又下意识收回。她被自己这一举动气得崩溃大哭：“我什么要听你的？！我已经这么惨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郁天熠头顶一圈问号。他他妈的又干什么了？看这丫头癫狂的样，八成又是误会了什么。

　　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郁天熠深吸一口气：“我跟你妈的事情一时解释不清楚。但你不要思想畸形。”

　　“我思想畸形？到底是我畸形还是你们畸形？”葛枫大吵大嚷，“我妈刚满十八就生孩子！你没满十八就看上我妈！”

　　她跟年久失修的二胡似的吱呀乱叫，钻得郁天熠异常头疼。他放弃理智，再次追着她打，葛枫反应很快，跟个窜天猴似的到处跑，但到底被绑了双手按倒在沙发上。

　　“葛枫你说话给我注意点。”郁天熠用小腿固定住她，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当场办了你。”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盛怒之下的这句话到底是临场威胁，还是潜意识流露。

　　葛枫当然注意到了。她一声冷笑：“你早就想办了吧。我来前就做好准备了，今天这儿总得死一个，你选吧。”

　　他掐着她脖子，双手陡然收紧。呼吸困难间葛枫有些后悔，狠话果然不是谁都能放的，要是死在这里，也太操蛋了。

　　于是她索性也伸手卡住他。两人的手掌面积和力度相差太大了，上面的手下留情，下面的力有不逮，一时间充斥了此起彼伏的“呃，呃呃呃”。

　　最后是葛枫率先放弃。郁天熠实现全面压制，以一种捕猎者的胜利姿态，呼吸急促地说：“你求我啊。”

　　他的手放松了些，葛枫抓住机会很诚实地说：“求你。”

　　郁天熠一愣，没想到她就这么服软。

　　葛枫终于能顺畅地呼吸，郁天熠还坐在她身上。经过刚才一番毫无悬念的争斗，她有些后怕，并且立刻不太想死了。她想着撒泼也要讲究基本法，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别再惹了这位爷。

　　于是她尽量缓和地挪动身子，努力地想从他身下蹭出来。

　　郁天熠：“你又在干什么？”

　　葛枫：“讨饶，求和。”

　　郁天熠：“刚谁求着我当场办了？”

　　葛枫：“有些人闲下来就爱犯傻逼。您大人有大量，我帮您整理屋子，您考虑小办一下可好？”

　　葛枫试图坐起，又被郁天熠推了回去。要说这沙发到底是真皮的，厚实又不失弹性，葛枫摔回去在上面弹了好几次，感觉腰间好几次顶到同一个东西。

　　冷汗瞬时暴沁，她腾地惊醒。脸色由红转白，她这才发现，郁天熠不知何时红了眼。

　　他像是游戏里蓄满血条发大招的BOSS，着魔地盯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脯。

　　他说：“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