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洛秋黎

12、chapter 12

　　郁天熠宣布完要留学的消息，郁家炸了。

　　吴羡心惊胆战地躲了几天，最后发现公婆根本不理她，枪口一致对准了自己儿子。庆幸的同时她怏怏回了娘家一趟，筹措出国资金。

　　自然又被骂了一通。

　　“我们不反对你出国，你要是没结婚，我们巴不得你读一百个学位。可是你拐着郁天熠算怎么回事，就你那对精明公婆，不迁怒你才怪！”

　　吴羡缩着脑袋：“他们一心训儿子，没人欺负我。”

　　“傻丫头！”吴母痛心疾首，“人家根本无视你。等着吧，过阵子他们直接拿离婚协议给你签，连知会都要省了！”

　　吴羡毛骨悚然。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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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从石琉口中听说后，惊讶的同时又在意料之中。这年头有钱人出国读个MBA多正常，吴羡年轻有主意，郁家束缚不了她的。

　　她没有去问郁天熠，石琉一定自作主张在人家耳旁啰嗦很多遍了，她才不要再讨嫌。倒是有一天郁天熠经过她们学校，直接叫她出来吃饭。

　　葛枫正跟李遥研究哪家餐厅信用卡活动更划算，郁天熠电话一来，立刻拉去蹭饭。

　　郁天熠和李遥第一次正式会面，氛围一般。明明是郁天熠提议的聚餐，葛枫和李遥早早到了，他却一副很忙的样子，迟到不说，吃到一半说什么公司有急事，结了账就跑。

　　李遥惶恐又莫名其妙。葛枫习惯了郁天熠神出鬼没的行踪，无所谓地说：“管他呢，出钱就行。”

　　李遥觉得不太对：“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小舅舅看我不顺眼啊。”

　　哼哼哈哈，冷冷淡淡，还有探究的审查眼神不太像见侄女的男朋友，倒像是……

　　葛枫安抚道：“他就这样，阴了吧唧的，平日在员工面前装逼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见我之前的男朋友也是——”

　　戛然而止，葛枫暗叫不好。李遥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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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在五一后签下了一年的商铺租约。租金倒不很贵，她先交了百分之十的押金，商场又给了十天的宽限时间，算算葛成泽的拆迁款也该到账了。

　　她去了趟葛家。事先只给父亲打了电话，进门却发现全家都聚在客厅里等她。葛成泽、现任妻子、葛棋、葛屿……都在。

　　甚至许久不愿相见的爷爷奶奶也在。苍老的身形早没了当年趾高气昂的锋利，混沌的眼珠朝她转来转去，看得人心里依然很不舒服。

　　葛枫心里隐约有了点数。她把葛成泽拉到阳台上：

　　“爸，我最近盘了一个店铺，定金已经交了，你这边能借我五万吗？”

　　葛成泽还没说话，妻子已经走了过来：“你们干嘛在那儿站着，快到沙发上坐呀。”

　　葛枫朝阴影中的爷爷奶奶看去，用少有的冷淡语调说：“屋子里这个味道，我闻着反胃。”

　　“怎么说话呢！”葛成泽愠怒地拉她进屋。葛枫的心肺也被重重拽了两下，她恍惚着走进那片阴影，听见老人颤颤巍巍地说：

　　“枫枫啊，从情理上来讲，房子确实有你一份。这些年我们做的不周到，你爸说要分你20万，所有人都是赞成的。”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们老两口就是个药罐子，天天往医院送钱。你阿姨娘家条件也不咋好，棋棋和小屿他们舅都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最近他们不晓得从哪儿听说了这个事儿，一下子闹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娘家弟弟缺钱，关夫家什么事呢？

　　葛枫扭头看父亲，葛成泽眼神躲闪。

　　“还有爸爸之前惹上的那糟事情。人还是没抓到，之前的工友也天天来家里，各种打各种砸……你上门前爸爸刚应付了一波，明天肯定还要过来。”带着哭腔说话的是葛棋，葛枫不可思议地与她对视，她攥着拳头，紧张又勇敢地说，“姐姐，我们真的很难……”

　　屋子里响起低低的啜泣。一瞬间葛枫有些恍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主动提过任何要求。

　　是父亲说有拆迁款，是父亲说钱有她的一份，是父亲说钱到账了随时可以来拿。

　　她抱着希望和感激而来，怎么一下子全都变了味呢？

　　葛枫心头有千万种不解，她不知从何质问。

　　“你们都以为我过得很好。其实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还想说，石琉的钱都是郁天熠给的，她们这些年都在看人脸色。她不想继续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她要刺激母亲自力更生，不要再依附男人而活。

　　她只需要他们一点点的帮助。

　　“你说你盘了一家店，是什么店啊。”葛成泽试图打破僵局。葛枫看见他眼底的血丝，还有颈间的大片淤青、手背上的血痕，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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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葛枫发誓再也不会给葛家的人好脸色，但又有什么用？他们有房有钱，她从前的那点好又算得了什么？

　　她还得强打起精神面对当前的境况。

　　五万。石琉不会给的。

　　最初的打算是：她把商铺租好装修完毕，前期投入预计十万，到时候带石琉转一圈，石琉舍不得前期投资，一定不会让这个铺子打水漂。

　　葛枫刚攀了两步，没想到会是亲生父亲把上下楼的梯子都给拆了。

　　周边能借钱的人……都是普通学生，她开不了这个口。

　　没太多想，葛枫垂头丧气去找郁天熠。郁天熠一听来由，当即拍板：“不行！”

　　葛枫眯眼听他训话。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一个学生，还开奶茶店？”

　　“都是学校那些社团害的。什么创业协会、ideal精英汇，人家都是在学校里小打小闹，你不声不响居然盘了个店面去，真是……我要怎么说你？”

　　随便说，掏钱就行。

　　葛枫从高中起就掌握了跟郁天熠对骂的技能，这些年甚少有这么窝囊的时候，她讨好地去抓郁天熠的手：“五万，就五万，小舅舅，求你了……”

　　郁天熠当然不吃这套：“你妈没钱吗？找你妈去！”

　　“我妈……不同意……”

　　“你妈不同意还敢来找我，我没脑子是吧？？”

　　音量句句拔高，葛枫缩着脑袋，就差抱头鼠窜。

　　郁天熠喷得很不尽兴，他心里不仅仅恼火于此。葛枫真的越发不受控了，今天是开奶茶店，明年放进公司大概能撺掇石琉把财务部掀得底朝天。这绝对不行。

　　“合同呢，我看看。”

　　葛枫大喜，赶紧递上。郁天熠匆匆扫了一眼，一句话浇熄她的全部希望。

　　“这条款我也没办法，押金是拿不回来了。我找人帮你问问能不能转租，你折个千把块钱，算买个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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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里，葛枫都提不起精神。

　　啦啦队如愿选进了全国大运会的开幕式表演。葛枫却在集训的第一个星期摔伤，队医当场宣告她上半年的赛季终结。

　　她在医院住了足足半个月，拒绝了除石琉外所有人的探望。可石琉不是个会伺候人的，小时候带她就常常磕磕碰碰，脚底被破碎的玻璃花瓶扎过的痕迹，现在都隐约可见。

　　石琉医院公司两边跑，抱怨葛枫的同时，也会抱怨公司的状况。说郁天熠为着出国的事跟家里撕破了脸，而且还不是读MBA，非要读本科的技术专业，摆明了就是扔下摊子不想再管，不晓得吴羡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郁家最初还想冷处理，最后逼得不得不去吴家讨说法，甚至有强迫离婚的意思。两家现在关系极其地僵。

　　“讨说法，讨什么说法。”葛枫高高跷着石膏脚，心不在焉地翻一本专业书，“老一辈不安享晚年，非插手人夫妻俩的事。看着吧，他们这是在把郁天熠往吴家推。”

　　她乐见其成。以郁家上一代的能力，郁天熠打下的江山他们根本没法操盘。等郁天熠一走断了资助，石琉想维持之前的生活质量只有靠自己。

　　这么一说，葛枫稍稍原谅了他不肯借钱的狠心。

　　换做是她，她也不借。

　　嘶，真疼……是石琉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脚：“挪开，扫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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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那天石琉工作走不开，李遥总算获准露面。葛枫给出的说法是住院期间太丑不想见人，李遥其实不是很吃这个理由，心疼她伤心又伤身，只能每天远程问候。

　　啦啦队的安陶也来了。她本来怕刺激葛枫，倒是葛枫总催她转述训练情况，并鼓励她好好训练，“领舞可不能落在某某手上”、“那个跟她一起进来的某某某也不可以”。

　　安陶没敢说，早在她半空摔下的当晚教练就换上那两个大一女生了，根本没打算给退役的大二学生机会。

　　李遥和安陶一左一右护送葛枫走出医院大门。葛枫记得上次住院还是小学，参加舞蹈比赛摔伤，出院时郁天熠开车来接。她由郁天熠抱上车，至今都记得石琉搭把手给她塞进车里的不耐烦。

　　现在守护她的换成了与郁家都无关的人。

　　春末，快入夏了，阳光有些晃眼。葛枫想到今后她人生的重大里程点，都将逐渐与过往剥离，不由再次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