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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礼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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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活动的举办方有泳队常年的赞助商,所以也邀了当时刚刚外训归来身在上海的何奈。何奈邀了薇曼一起去,薇曼本来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半推半就半晌后泳队下了通知说主办方叫她也去,薇曼也就没辙了。
她越来越能感到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和不错的成绩受到大家的关注有多么重要。哪一条都少不了。以往这样的场合离她实在太遥远了,谁会想到邀请一个泳队的小透明呢。
结果晚宴那天午后,她倒腾箱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唯一的那件礼服不在手边。她跪在箱子上想了想,勉强唤起了一点记忆——上次参加完体坛盛典后,好像因为嫌太沉直接扔在了北京的公寓里。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打电话说明自己没法去参加了。大冬天的难不成穿条普通裙子?周末总务处的电话打不通,她便打到了潘楠那里。
“楠姐?”
潘楠当时正在公寓里整理训练计划,她把手机夹在头和肩中间,歪着脑袋听薇曼巴拉巴拉讲了一通。
“那你现在来我这儿吧,我这有套衣服,先给你应个急。知道我住的地方吧?”
通话那头的薇曼愣了几秒钟,才赶紧说:“好,我这就去。”
潘楠放下手机走到衣柜前,哗地一下拉开门。她熟练地从衣柜深处拎出一套包着保护薄膜的礼服。羊毛的,黑色与乳白色斜纹的中大衣,以及同样是羊毛斜纹的乳白色软呢罩衫。
她伸手轻轻摸了下礼服柔软的质地。这是她很喜欢的一套衣服,逛Ontario Mills的时候在橱窗外“一见钟情”,然后砸了一大笔钱买了这一套。虽说在洛杉矶的水上俱乐部里给教练的酬劳不低,但这也是笔不小的开支,算她难得的一时冲动。
上一回穿这套衣服,是在五年前的劳伦斯颁奖盛典上。那年Jessica得了最佳女运动员的提名,也邀了她一并去观礼。那时Jessica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被国际媒体称赞为天才少女,她天真可爱得很,去了现场看到无数偶像大腕便兴奋的不能自已,最后没得到奖潘楠替她惋惜了半天,她倒半点都不在意,还神经大条地夸潘楠那套衣服好看。
但慢慢地,曾经无厘头的天才少女变成了泳坛名将,身上的包袱越来越重,要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面对媒体她组织语言,也越发成熟而程式化。
她曾看到Jessica发了一条有浏览权限的Facebook动态:I wanna lead a free life like before, without all these kinds of strains。
Jessica后来转了俱乐部,但每年也会回来看她。她说Nancy姐,我好想念你,但是我没法回来,现在身上有赞助商代言的捆绑,很多事身不由己。
她很好听地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过中国人注重知恩图报,是您把我培养出来的,现在不由得我,实在抱歉。
潘楠只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对她讲,没关系孩子,我不在意。
薇曼很快赶了过来,潘楠开门迎她进来后便调侃了她一下说:“报下身高和三围吧。”
薇曼的第一反应竟是要全盘往外说,然后才发现她对除了身高外的信息几乎一无所知。潘楠眨了下眼,“别认真,我开玩笑的。”
随即拿了那套衣服给她比划了一下,“咱俩身高差不多,估计肯定能穿。送你了。上次你过生日,我就说过要是世界大赛里你有好的成绩,我会给你新的礼物的。”
薇曼觉得心一暖。她都快把这不经意的诺言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其实也是种自我保护的途径,年少时对每个誓言都无比在意,心心念着那个日期的到来。但失望的多了被打击的多了,渐渐发觉那诺言不过是大家随口提的,没什么明确内容的话语,像“你好”、“再见”这类词汇一般。
只是某种海誓山盟的真挚,哪怕因为夸张的成分成不了真,当个浪漫的故事安放在心里也是好的。它将淀积出迷人的纹路,时光都消解不掉。
“我就试过一次,然后在美国劳伦斯颁奖观礼的时候穿过一次。干洗过。不介意吧。”
薇曼笑了,“那我未免也太见外了。”
薇曼接过来后被衣服惊艳了一下,细看便看到了双C交叠的logo。
饶是她并非什么时尚大师,可女孩们都看过基本时装杂志,至少知道这是香奈儿那个天价厂家的牌子。她连忙说:“太贵啦,我就穿完一次洗好还给你就行,不能收的。”
“放在我这儿也是放着,这个比较短,我腿上有疤穿不了。”
薇曼突然明白了潘楠常常短裙配及膝靴的装扮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没追问下去。初见潘楠的时候对她眼角淡淡的疤印象深刻,不过那个现在已经浅淡到看不出一点痕迹了。
“谢谢楠姐。你要后悔的话,回来再跟我要哈。”
嗯,没错,那回在街上被打的时候她护着头,冷不丁小腿被棍子打了一下直接把她打的坐在地上。结果自此小腿上便有了道蜿蜒的疤痕。她觉得看着还蛮奇怪的,就尽力穿长裤或长靴子把它遮住。
没把脸打残就不错了。潘楠觉得庆幸,随后又感叹下自己心态真好。
有时她不得不提起这些明明不想追忆的片段,对方往往也识趣地不多说什么话。她有时也会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期待中对方的回应该是什么样。有时她觉得什么都不想说,有时倾诉的欲望又格外强烈。
比如在Facebook上看到Jason留言的时候。比如有时单独和莫名亲切的薇曼在一块的时候。
也许,还有和卓翰的时候。不过不是因为亲近,而是陌生的距离带给她的安全感。他识分寸,嘴巴严,不必担心说出去的话不久便被传的人尽皆知。但话冲到嗓子眼的瞬间她便会把这念头重新吞咽下去:人家有什么权利,做你倾诉的垃圾桶呢。
“下午几点过去?”
“四点。两小时车程,何奈有车,他送我去。”
潘楠点了点头,“好。都两点了,要不你换下衣服看看,直接在这儿稍微做下头发,回来叫何奈来接你就好了。”
薇曼换了衣服,化了点简单的淡妆,潘楠就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人再美总需要点别的东西来陪衬才行。
“你真美。”拿电卷发棒给薇曼卷了下头发后,潘楠轻声说。
薇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楠姐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潘楠轻轻笑了,伸手轻轻撩了下她长发尾端的波浪,利落地几下扎好了她的头发。
她不晓得是看到了薇曼某些矛盾的与自己相像的个性而惺惺相惜,还是自己对别人的关心太多又没有可用的地方。
她听到手机响。又是卓翰的微信。这应该是他第三次邀请她去吃饭了,就在附近的云南菜馆里。事不过三,潘楠觉得有必要把某些东西摊开来说得明白些。
她想了想怎么开口,然后调侃地回了句:“卓哥,第三回吃饭了,想追我呀。”
然后在对方来不及回话的时候她加了一句:
“虽说主任夫人撮合咱俩吃了顿饭,但也没必要有什么负担。咱们就做普通朋友也挺好,吃点饭聊聊天。怎么样?”
他回了句“同意,这样不错”。潘楠终于卸下了困扰了半天的担子,心满意足地扔下手机倒在沙发上,哼着明快的《Go》修下指甲。
如果摊开来讲只是做哥们,没了负担,说不定可以讲些有意思的事情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