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蒙溱

3、同桌的我和你

　　谷一迦同学是那种，你和他熟，他和你熟，你和他不熟，他就跟高岭之花似的。
　　他们是初中同学，还是属于迎面碰上也不会打招呼的那种。以前两人隔得远，相互印象都不深，只认了个脸和名字。
　　后来都进了一中，然后是一班。一开始她的同桌并非谷一迦，也没有坐在教室后排。高一上学期她是和女孩子一块坐的，大概是性格和生活习惯都不太合适，总有些琐事，又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久而久之闷在心里怪不舒服的。可能一班历来不管这些琐碎，老罗对他们的座位安排也无甚么要求。她身后有个座位是空着的，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空位置，常常被同学们用来放书。某一日坐在教室后排的一个男生搬了上来，据说是因为后面太吵了，这边安静些。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温和腆着脸跑到后排的空位上，露出标准的六颗牙，轻声细语询问空位身边的男生，
　　“我可以坐这儿吗？”
　　帅帅的高岭之花微微一笑，说当然。
　　然后她就屁颠屁颠跑过去了，后来她知道了，高岭之花一点都不高冷。

　　某天下午，温和迷迷糊糊从桌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控诉，“同学你以前真是高冷。”他呵呵笑，“怎么可能，哥哥我这么平易近人。”
　　她说有，“刚上高一的时候有一天和一个妹子聊天，你走过来，我跟你打招呼，然后，”她扁撇着嘴做了个鬼脸，“你就这样面无表情直接走了！”
　　他微微皱眉想了想，“没有。”
　　“有！我当时可尴尬。”
　　“哦，可能我当时不认识你。”
　　“......”
　　“(#^.^#)”

　　周五下午语文小测，出题老师是十一班的班主任，一个有点变态的中年大叔，每次都考五十七道选择题，剩下的六分作诗词默写。五十七道是什么概念呢，有点恶心，没试过的孩子是永远不会懂的。
　　对完答案，谷一迦答了104分，温和98。她有些小得意，拿着卷子自吹，“哎呀我怎么那么厉害。”他在一旁收拾书包，笑骂到，
　　“傻逼。”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么说她，彼时这些词刚出来，还不是很懂对一个女孩子要收敛些。
　　“对了，你作文看了吗？”作文作为额外题，不算分。
　　“看了。”
　　“想好什么立意了吗？”他抬起头，啧了声，“我觉得朴园和四凤就挺适合的。”
　　班里前几天看了《雷雨》，从此所有人都舍不得放过周朴园。
　　他特别能扯，她也笑眯眯附和，越扯越远，“不是朴园，是周萍和四凤，哦对了，你还可以再添一句话，写下去老师立马觉得你饱读诗书。”
　　他扬眉，“什么话。”
　　“前几日背过仓央嘉措的一首诗”，她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他嘶了声，被她麻得起了鸡皮疙瘩，她则笑弯了腰。

　　元娘娘最近可能偶像剧看多了，少女心泛滥，文艺气息分外浓郁。她要求班里每个同学隔两天轮流在黑板的左上角写名人名言，不过大都是些什么“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个年纪颇为偏好的诗句，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感伤和浪漫。周日晚，临睡前，她翻了好久的书终于将学校发的金榜找出来，可也没找到钟意的。
　　明天好像就是她了，写什么好呢。

　　早读课上，她又翻开新买的散文集本继续找名人名言，目光被一张一寸证件照那般大的灰白照片吸引住了，
　　“一迦”，她抬起手肘碰了下他的胳膊，他侧过头，“嗯？”
　　“你看，”她将书放到他面前，双眼亮亮的含着笑意，“标准格式啊，快学学文化人。”
　　——I love and am used to keep a distance with those changed things.

　　（我喜欢并习惯了对变化的东西保持着距离，唯有这样才会知道什么是最不会被时间抛弃的准则。比如爱一个人，它充满变数，于是我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直到看见真诚的感情。）
　　.
　　“他好高冷啊天啊哈哈”
　　“这是什么？”
　　“有妹子给歌德表白，被拒了，你看人家这标准拒绝格式。”
　　他挑眉，笑看她一眼，又垂眼继续看书。她偷偷觑他，一迦的眼睛长得格外好看，看着你时眼里像含了很多话，惹得人心慌慌。
　　很快，他抬眼，轻哼了声，“你仔细看吧，哪是拒绝，欲拒还迎，不，欲扬先抑。”
　　她啊了声，笑出声，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果然结尾还写着，
　　“Dearest Bettine, remember that you are on the road to spoil me.”
　　（亲爱的，你正在一步步将我宠坏。）

　　哎哟喂，她摸摸手臂，学他嘶了声，“我错了哈哈。”

　　班里偶尔也有两三个人开他们的玩笑，无伤大雅，都是一笑而过。她抿抿唇趴坐下来，他和她都没有多想什么啊，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啊，只是每天来学校都变成了期待。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