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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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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天,石兰又回到金陵看守所,这次伙食不错,有排骨吃。
李警官拿着一沓资料进审讯室时,石兰就在小口小口的咬排骨,模样温顺极了,一抬头,眉间萦绕淡淡的英气,似蒙尘搁置的刃。
李警官拿她没办法:“你跟姚家到底怎么回事,还真是你杀了姚决明?”
石兰咽下排骨,平静的摇头:“不是。”
李警官也懒得例行公事的审问,干脆闭掉通讯设备:“不是你是谁?说吧。”
抱臂等她叙述。
听后,瞠目结舌,李警官顿时结巴了:“你、你是说俞敏红的、的鬼魂杀人了?”
石兰诚然点头,又低头,小口咬了块排骨。
“扯淡!”李警官抬高的音量又按下:“我不信鬼神之事。你少唬我。”
“为什么不信?”
“如果真有鬼,真有神,哪还有坏人当道、豪门蹿行?”李警官言语有了浓浓的讥诮。
石兰想了想,不禁认同:“也对……”
李警官又惊愕了:“怎么?你还认同?”
“不然呢?”明亮的眼睛,浅浅的笑,额前碎发飘落,温软缱绻,静谧万分:“说服你?”
李警官也说不好,只是手心濡湿,不停的摩擦裤子。
他看过俞敏红的鬼魂,那样深的怨气让她面目全面,要说对姚家有恨,倒也可信。
然而他能怎么说?向世人揭露是俞敏红的鬼魂杀了姚决明?还是把这位年轻稚气的阴阳女先生推出去顶包?
李警官一烦躁就抽烟,石兰没怎么闻过烟味,烟雾缭绕下紧蹙秀眉,挂着苦笑,美味的排骨也变得难以下咽,在此时,她愈发怀念起胡萝卜的美好。
沉默许久,还是石兰开口:“不用说服。毕竟人不身在其中,不受其害。是好事。”
李警官沉默。
石兰拿出槐木牌,表面上只是块老旧、破烂、散发木香的木头,其实在昨晚被逮捕前,已经刻了最简单的道纹,足够小鬼多多凝固神魂,取得一线生机。
李警官掐灭烟头,身子往前探,普通人的眼,当然看不见什么。
也不知道靳晨用什么方法,让他看见的俞敏红?
石兰去摸小布袋,才想起被李警官搜了去,也不含糊,随意点着汤水,画了个简单的阵图。槐木牌往上一放,小鬼多多仰卧的姿势顿时显现,吓得李警官一抖,烟灰缸都差点按翻。
“俞飞扬?”他这么大喊。
轮到石兰怔楞:“俞飞扬?”略想,明白过来:“小鬼多多啊。”
她把小鬼多多现在的情况说了遍。
装有毛发、尸油的瓷娃娃又叫‘古曼童罐’,刻着孩童的五官和出生时辰。孩童毙命七天内,拘于‘古曼童罐’,五官越细微,神智越清楚。从此罐在,小鬼在。罐亡,小鬼也难保……
石兰也是费好大劲才找到‘茅山拘鬼术’的槐木牌。
只是五十年槐木牌远远不够,要想进一步巩固小鬼多多的神魂,还需百年槐木牌。
李警察洞察她的意图:“你让我帮你?”
石兰笑。
李警官又点了根烟:“怎么帮?”
石兰还笑。
李警官抓抓头,叫来其他警察,掐灭烟,快步走出审讯室。
半天过后,姚决明的案子有了最新进展:嫌疑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还带走一个女人。
事情转变太快,石兰一度以为李警官真能只手遮天。吃了几天看守所的饭,嘴里五味陈杂。不得不说,看守所的饭时好时坏,好时能有红烧肉,差到极致,连不沾油的冬瓜都不嫌磕碜的端上。
走出看守所的那天,石兰起誓不再回来,张林和靳晨早一步放出,等了半天。李警官迟疑着:“今天是俞敏红的头七。你们有没有空,去上一柱香吧……”
想到小鬼多多,石兰自然不会拒绝。
金陵地势特殊,三面环山,一面围城,密不透风,像个石头筑造的牢笼。
每逢天君布雨,气压就很低,陵墓在西南方,是片半高不低的山坡,山上林荫翡翠,半山腰野花蔓延,无数墓碑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一个个小方格,成了无数人完结的终点。
俞敏红的墓碑靠山阴地,价格便宜,四十岁去世,年纪轻轻,不像老人早有准备,所以雕刻不免简陋。但也是李警官花了不少积蓄盖的。
雕刻工还有几笔未完,竟舔着脸伸着手,要了钱才肯干。
李警官是拿着白百合来的,气得想扔这般市侩之人一脸,还是张林拉住他,容色淡淡,神色出尘。雕刻工心悸,不想软了口气:“墓碑不刻完,是对死者大不敬,你们要想好啊?”
李警察咬牙,靳晨接过雕刻工的刀,让他滚一边去,什么手艺能比得过他,贫道为人民服务多年,不差你这几刀。
雕刻工没好气的骂:“浑小子,你就吹吧!”
张林温笑,靳晨轻盈的转动刻刀,手腕灵动,添成最后几笔。刀尖顿滞,问李警官,俞敏红可还有别的亲人。
没了。李警官不知味的摇头:“就我们。”
靳晨的刀速度变慢,尤为细致,等墓碑落成,满头雨露,不在意的甩甩,将刻刀还给雕刻工。雕刻工愣神,接过,不满的说:“没钱就别死啊。”
《三元总录》写着,人最幸福的三件事,无非“生而有住,住而能婚,死而有葬”……如今世面,住不起,婚不起,连死,都死不起。
以前石兰质疑过阴阳先生的本事,总觉得上不了台面,并非正途。
如今经历一次,竟突然懂得,也许学以致用这回事,从不会出现在预定的情况,它总会融进你的骨血,等到突兀的那天,试探你,考验你,打你个措手不及。
槐木牌有了动静。
小鬼多多迫不及待钻出来,如今他有槐木浸养,身子虽虚,但能勉强化形。一见到俞敏红的墓碑,眼珠子成串,‘噼里啪啦’的砸在青石碑上。
雕刻工察觉诡异,尤其石兰低头抚慰的画面,十分骇人。当即跑开喊:“有鬼啊!有鬼!”声音越飘越远,直到弥漫整个陵墓园。
也是巧了,俞敏红的头七,就是姚决明下葬的当天。
跟俞敏红碑前的萧条相比,姚决明的墓碑选在地势最好的位置,鲜花铺陈,白纸累赘,家族受姚正明胁迫,倾巢出动,远远望去,一片乌鸦色。
姚家势力庞大,冠绝‘金陵恶霸’的称号,人也多,真正能哭上两嗓子的,寥寥无几。
姚正明始终阴沉着脸,五官如刀刻,布满锋利的神色。姚玲玲还是老样子,啃着棒棒糖,咬字都不清,张口薄荷味,姚清明皱眉,对姚玲玲的轻曼极为不满。
唯有姚克明立在一侧,目光沉沉的。
姚家几个兄弟的嘴脸都掩盖在山雨倾来的天,人们如惊动的鸟雀散成一团,大雨冲刷墓碑,好像过往的一切都能抹去,只是雨过天晴后,还剩下白雾笼罩久久不散的山坡。
小鬼多多哭着被石兰牵走,留下李警官有一根没一根的抽烟。
恍神中,火星烫到指根,他叫嚷着疼,丢进土里,狠狠的踩一脚,随后姚家派人捎来消息--请李警官和陈刘叔等人去姚家一趟。
李警官预感不好,追上石兰等人拿主意。
陈刘叔回‘石全石美’探查百年槐木牌的下落,没和石兰、张林一起过来,靳晨又是个不怕麻烦的性格,二话没说,应了姚家的约,开着那辆豪华敞篷跑车,再次飙进姚家大门。
这次人更多,到处是姚家的子子孙孙,姚正明还在姚决明墓碑前悼念,姚清明带着家族的人先回来,和李警官正好撞到一块。
姚克明眯眼问:“陈刘叔呢?”
“在家。”石兰简明扼要的答。
姚克明没再多问,将所有人引进会客厅。
几天前还灯火辉煌的宴会场所,转眼挂满白灯笼和白布,姚决明巨大的遗像就立在正前方,下沉的眼角平添阴沉。只是人死如灯灭,再硬的骨头也化成灰,还拿什么找石兰报复。
石兰这样宽慰自己。
照例,参加姚决明下葬的宾客,姚家都得设宴款待,李警官实在想不明白,姚家兄弟为什么叫上他们。
于是趁着上菜的功夫,拉住姚清明问。
姚清明却说,不是他要招待,是姚克明临时起意。
姚克明?
等了片刻,各色菜肴一一上齐,姚正明无心赶来应付酒肉场,姚清明代替大哥举杯致敬,身边依次站着姚玲玲和姚克明。
姚家父母正在赶回来的飞机上,预计今天下午就能抵达金陵。
一切都很风平浪静。
李警官还笑自己想多了,跟神棍在一起就容易神叨。
答谢宴吃到一半,终于察觉不对。陆陆续续有人醉倒,捧着酒杯高喊:“鬼眼教万岁!”
李警官想制止,念头刚起,身子便软了下来。
姚克明拿着酒杯敬一圈,走到石兰这桌,笑容深深,抢先扶住瘫软的李警官:“怎么了,别喝多了吧?”
细微差别,张林和靳晨不太注意,石兰看在眼里。
她吃过很多补药,多喝几杯也不会醉,只是身上传来的绵软感,让她倍感不适。加上姚克明有意无意的话,率先清醒:“你们下药了!”
她深谙这种为人不齿的手段,却不敢相信真有人敢动手。
黑绝师父说的没错。世人的弊病在于,永远瞧不上这类宵小手段,又永远不辞疲倦的吃亏上当。
“我们?”姚克明语速缓慢,目露邪意:“什么我们……只有我!”
另一边敬酒的姚清明陡然倒下,姚玲玲也在片刻间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