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二五章 ...
-
看守所一夜未眠,审理华府小区杀人案,案发当时,只有一个安静瘦弱的姑娘。
十六、七岁模样,干净的像荷塘月色里不浊清荷,眉眼愣神,好像受到不小的惊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
不是不说,而是说的太简单。
“你到了小区,劝俞敏红开门,然后她让你救她,紧接着,她就死了?”主事的是李警官。三十岁上下,不修边幅,举止透着洒脱迅猛,脸上挂着连夜加班导致的疲惫。他好像没心情听石兰说,捡了几个重点直接问。
“你多大?”
“比你大一点。”按实际年龄算,应该有三十出头吧。
“呵。”冷笑:“小姑娘,嘴不饶人啊。”
石兰不想辩白什么。内心的冲击还未消退,只能听见零散的讯问。
“是你杀的俞敏红?”
“不是。”
“那你找她干什么?总不会叙旧认亲吧?”
“想了解姚家的事。”
“姚家?”牵扯到姚家,李警官态度有些谨慎:“你是姚家人?”
“不是。”
“姚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在这事上,石兰闭了口。姚家跟‘石全石美’的梁子不便对外人说,不然别人会想当然的以为,陈刘叔对此事也逃脱不了干系。石兰看透人心的功力渐长,已然学会何时开口,何时闭嘴。
姑娘的小心思逃不过李警官的眼,其中关乎阅历,无关年龄。他似乎来了兴趣,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度:“既然跟姚家没关系,你找俞敏红干嘛?”
俞敏红原是报社记者,为人精明干练,和李警察打过交道。所以李警察对俞敏红的家庭状况有些了解。她的丈夫性格儒弱,不争不妒。说好听点,老实本分。说不好听点,没有大错,也没有优点,就是懒散的混日子。
俞敏红跟丈夫三观不合,有点女强人的势头,甚至国难地震前,扔下孩子和一家子,深入第一线,将最详细最贴切的报道带回来。受到国家、报社表扬,却被家人拒之门外。
她承受过感人肺腑的荣誉,也遭受过亲人白眼的苦痛。
还是咬牙坚持,跑遍危险的前线,几次将生命从灾难中夺回来。有次藏地暴乱,天气异变,她请命去了海拔高大的雪山,带着惊惧和欣喜回来,半个月后,一篇关于‘黄莽现世’的报纸被刊登出来。
金陵报社受人耻笑,说是报社不像报社,像老庙。记者不像记者,像神婆。哪来的黄莽,哪来的十几岁的张天人,大乘教?鬼眼教?还有个政府授意的观自在?这都哪跟哪啊!李警官也看了,还当面嘲笑俞敏红,她之前写的事实,现在都会胡编乱造了。
俞敏红捋了捋鬓角碎发,巾帼根骨一身风霜,面对众多质疑,还在坚持。却在几个月后,亲生儿子的葬礼前,头回软了筋骨,伏地痛哭,不住忏悔。
俞敏红的儿子,大名“俞飞扬”,小名“多多”。
七岁生日那天没的,可叹啊。那还是孩子的生日宴,金陵当地几个大人物不请自来,对多多又亲又疼,简直受宠一时。直到宴会末尾,哪哪找不到孩子,隔天才在枯死衰败的老槐树里,找到蜷缩一团的孩子。听说是在捉迷藏的时候,躲进老槐树里,姚家孩子把玩木剑,一剑穿进树干,穿透多多的天灵盖。
这才,“无心”致死。
那个姚家孩子,是姚家的老幺,姚决明。
比多多大不了几岁,性格却截然相反,看人的眼光阴恻恻。
事情发生后,俞敏红痛哭不止,丈夫责怪她太少关心孩子,气愤之下搂着别的女人的腰,离开了家。父母老来失去外孙,一口气没上来,抑郁中死去。接连的丧事,改变原本平静而冷淡的家,也彻底压倒女人最后的理智。
俞敏红将不幸发泄到姚家,开始书写反对姚家的异闻,报社把她撵出去,她就自己在家写。
直到一年前,俞敏红走投无路时,找到李警官。
来回只会一句话——“有人要杀她。”
是谁?不知道。怎么杀?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肯吐露姚家半字。好像怕牵连其他人。
李警官头疼,总觉得俞敏红的死,没表面上的简单。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姑娘,真的是杀害俞敏红的凶手吗?
石兰沉默后,主动问:“张林呢?”
“哪个张林?”李警察见问不下去,收拾笔录。
“我身边的男孩子。”她这么形容。自己也很吃惊。
“哦,他啊。”李警察揉揉头发,无奈的说:“再教别的民警散打。”
石兰瞪圆眼睛。
李警察怕她误会,干脆解释。尽管他也搞不懂,底下那帮人怎么对那小子言听计从的。
知道张林还好,石兰就放下心了。
陆陆续续审问几天,尸检结果传来:俞敏红竟然死于心血管破裂,俗称“吓死的”!
不光李警官想骂娘,石兰也想骂。吓死的?她虽分辨不出姚家妮子使了什么手段,但也是亲眼看见俞敏红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你说吓死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得知结果,李警察没审讯石兰,反而石兰着急见他。李警官风风火火的赶来,进门就是脱外套,甩掉一身晦气,身上隐约有沉水香的气味。眼皮一抬,对石兰冷笑道:“姑娘,小瞧你了。好手段啊。”
石兰知道他误会,又像他解释张林一样,耐心解释:“我不是杀俞敏红的人。我想保她,但没成功。她死的时候,姚家妮子就在背后。”
“姚家妮子?”李警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姚玲玲?”
原来她叫这名。石兰眯眯眼,重重的点头。
“我凭什么信你?”想到刚才神魔乱舞的晦气,李警官又臭着一张脸。
“我以师门的名义担保。”石兰下了最重的誓言。
三绝师父对她恩同再造,绝不容背离、污蔑。尽管石兰已经发誓如此,李警官还是不信她,讥诮意味更浓:“你们算什么师门……”
他刚要宣泄一通,就看到石兰尤为认真的脸:“跳大神?山、医、命、相、卜哪个是骗人的?你在质疑我的同时,有问过我的身份吗?”
“你什么身份?”顺势问。
“阴阳道。石兰。”
李警官的嘲讽模式开到一半,石兰拽下脖颈上的护身翡翠链,扔给他:“拿好。以后死了,可以找我退货。”
“死了怎么退?”李警官被她充满正气的小眼神逗得哭笑不得。
“能。”
她的眼睛酸疼,李警官看不见,但石兰凭着直觉,能感受到一团血腥弥漫的气。
俞敏红的鬼魂。
只是她不想见石兰,在拼命无措的跟李警官比划。石兰叹口气:“这次是我没能救你。”
她生前,不得安宁。死后,不能在被阴风所累。
经过内部吸引武力,外部软磨硬泡,石兰和张林终于迎来重现天日的那天。
看守所外,蹲个杂毛小道士。
歪歪扭扭的道髻,肥肥大大的道袍,眉飞色舞的在给路过的小姑娘摊掌看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风一吹,道袍威风凛凛,还有那么几分道骨长存的味道。
可惜,稍后就破了功,咸猪手被人拎起,巴掌挨在脸上。
“臭骗子!臭流氓!”姑娘整理好裙摆,骂骂咧咧的走了。小道士捂着脸,等人走远,才回嘴:“你妹啊!”
“这是……”石兰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力援军。”张林把这几个字咬得很清楚,末了,尾音溢出无奈。
果然,方才还恼羞成怒的小道士,转脸瞧见台阶之上,站着的两道身影。欢欢喜喜的跑来,俊俏的脸,眉眼入鬓,有点刚晒黑的古天乐的味道,一张口,小虎牙十分抢镜。
“哎呦,美人!美人!既见美人,云胡不喜!”
咸猪手蠢蠢欲动,却是抚摸石兰的腿,对张林深情款款的说。
啪!
简单利落的动作,小道士顿时来个天旋地转,后脑勺跟地面来个接触。
“你!你们!”他还好意思气愤?
石兰和张林同时收起脚。
“不小心,踢到你了。”不约而同的回。
小道士被这两人额面不改色所震惊,发出远古来的咆哮声:“你们妹啊!”
走在路上,小道士抢眼的衣装惹人瞩目,青色旧袍子,白色裹腿布,着布鞋,挽发髻,随便拉人侃侃而谈,言语中对道家典藏、玄学宝典十分熟悉。
怕人不信,二话不说掏出家伙什--桃木剑、八卦盘、须弥布袋、招魂幡……骗吃骗喝的装备倒也齐全,围上来的好事者发出噫声。
张林无奈摇头,还是没拉住小道士见色卖弄的把戏,摸着姑娘们的软香玉手,淡淡开口:“姑娘们都是天上仙女下凡,来人间历情劫的。我与姑娘们有缘,干脆帮你们渡过情劫,早早重回仙班吧。”
姑娘们立刻散了大半,显然不信。
小道士淡然一笑,拂袖而去,也不拖泥带水,本着“愿者上钩”的态度。自在的让人看不过去。
石兰问他:“怎么放弃了?”
小道士忌惮她一眼,知道这妹子战斗力强,而且毫无情根,跟她搅合,纯属浪费感情。也不绕圈子,简单的说:“这叫普遍撒网,重点收获……”
石兰刚流露戒备,就被他坦荡微笑的下一句给挫败到:“恭喜你,你是被放生的。”
石兰唏嘘,张林无奈,小道士得意洋洋,露出小虎牙。
小道士本名叫靳晨。
是茅山上清派的入室弟子。
符箓三宗本就是旧相识,正如电视剧经常演的那样,张林和靳晨的孽缘还要从胎毛时代说起。
胎毛时代的张林像个小玉人,高贵的不让人碰,满脸写着‘生人勿进’,外加‘坏脾气’,每月总有几天要臭着脸,天热了不行,天冷了不行,好像太阳月亮银河系都要围他转,还做到百事皆宜,万般皆好。
张家的小祖宗。
靳晨看不过去了,第一次见面,就捏着张林的臭脸教训:“牛气哄哄的,有本事你打我啊。”
紧接着,飞起,倒地,骨头错位的动静,张林还年幼,奶声奶气的回:“没见到这么古怪的要求。”
打他?
好啊,他成全。
靳晨愣愣的瘫在地上,杂毛乱飞,有种迷一样的风骚。
这一幕,恰好被同为符箓三宗、阁皂山灵宝派的玄孙女葛玉撞见。
于是不用多久,整个符箓三宗都知道,靳晨被张林打趴下的事。葛玉还笑,胎毛时代的靳晨,战力斗连她都不如。
而今,转眼二十年,昔日臭脸臭屁的张林长歪成温顺可欺的小白脸,靳晨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靳晨……张林再次摇头,靳晨大眼睛转,拉过石兰就跑。
“你干什么!”石兰回头,张林的背影显得单薄而落魄。
“让你见识一下张林的本质。”靳晨这么说着,像阵风,呼啸的穿过人潮,回头,对石兰弯眼笑,大眼睛炯炯有神。
回到‘石全石美’,陈刘叔不见人影,他所钟爱的摇椅被整齐的放好,屋里洒满余晖。有“家”的感觉。
等啊等,天际现出星云,张林才找到家门。
靳晨拍腿笑,快要仰过去,张林脸色很不好,还带着寒气,手里的骨质算筹散发幽光,显然忙乎不清。石兰终于明白,身为天人的张林,唯一缺点是什么了……
路痴。
妥妥的路痴。
张林用力地合上冰裂纹玉盒,好气啊,还要微笑:“呵,小金子,你好本事啊。”
靳晨笑够了,抹抹眼泪花,上前一个熊抱:“木头人,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