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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一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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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金陵城的传说有很多,有个比较特别的:“街边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都是不能坐的。老一辈人说,每块石头底下都埋葬着亡魂。”
旁人不以为然。但石兰信了。
出发前,黑绝师父难得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人应该有信仰。尤其像她这样无知无畏的素人。
金陵城信仰石头。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古老的文化,让金陵城享誉六朝古都的盛名。青山城墙,玉带傍水,各色湖泊点缀其中。一树梅花,两岸春光,四面微风,十里徜徉。有着“石头城”的美称。
而她的信仰,会是什么?
石兰揣着黑绝师父写的介绍信,来到一间倒腾石头的店。
店名很俗,叫“石全石美”。
店铺在一间狭窄的胡同里,旁边就是闻名遐迩的花鸟市场。石兰刚到的时候,还没开门。卷闸门一拉,旁边斜斜的挂个牌,写着:过午开店。
“过午才开店?”石兰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十点多。于是,叼着胡萝卜,沿着拥挤的人群,逛了逛花鸟市场。
金陵的花鸟市场绝对是争奇斗艳。
几条街下来,店铺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店门口还有土夫子摆的地摊。别看是地摊货,能从良莠不齐的东西里淘出宝贝。那才叫慧眼如炬。
“呦,成色不错。费了不少力吧。”有个中年人拿起个翡翠镯子,冲摊主挤眉弄眼。
“陈刘叔,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摊主苦笑。
“冰糯种金丝翡翠,少说得要六位数。”这个是萎缩而猥琐的中年人。梳着中分头,留着八字胡,拎着盖上黑布的鸟笼,穿着公园锻炼时常穿的云丝锦太极服,四处晃悠,黑豆眼鼓溜溜的转。
眼周布满深如丘壑的笑纹。
“陈刘叔,啥样的翡翠得值六位数啊?”旁边人打趣。看来和陈刘叔相熟已久,早知道他顺口开河的习性。
“瓜娃子懂啥?”陈刘叔把眼一瞪。
“您说说吧。”
“普通的冰糯种翡翠肯定不值这个数。你们仔细瞧,这块翡翠里头可镶着金丝呢,少有的极品。六位数?那都是说少了的。”
“真的假的?”陈刘叔信誓旦旦的口气,让旁边人揉揉眼,生怕看漏什么。拿过翡翠再看,噫,果真藏着根细如发的金丝。顿时吵嚷起来,要买这块翡翠。
他们都是家底殷实的人家,平时就好玩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摊主被突如其来的争抢冲昏了头,哆哆嗦嗦的要价。陈刘叔看到,脸一下子垮了,鸟笼也扔到一旁不管了:“这块翡翠可是我先找到的!”
话没说到一半,就被挤出人群,气呼呼的拍土。
最后,翡翠落到一个年轻人手里。
“多谢各位承让。”年轻人笑呵呵的说着客套话。都是混迹石头圈的人,难免有所摩擦。没争抢过的人怒目而视,盯着年轻人清瘦文弱的脸,像能钻出个窟窿。
年轻人最后对陈刘叔抱拳,喜滋滋的拿着‘胜利品’离开。
人群散了。
陈刘叔的鞋被人踩了好几脚,他也顾不上,拎起鸟笼,晃悠晃悠又走到摊主跟前,自然的伸出手:“怎么样?爷的功力足吧。姚家的小笨蛋果然上当了。”
摊主称是,熟稔的在他苍老干枯的掌心,塞上几张票子。
“小伙子,好好干。明年的盗墓新星就是你喽。”陈刘叔得到‘贡奉’,贼眉鼠眼的笑,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边数票子边走。
不巧,撞上一个姑娘。
姑娘简单的衬衫,干净的休闲裤,洗得惨白的小白鞋,肩膀斜挂着一个破旧老气的小布袋,面容灵秀英气,正蹙眉看着陈刘叔。
“哪家的娃子?”陈刘叔不耐烦的挥手。
“你骗人。”石兰顿了顿,还是说。
“啥?我骗人?”陈刘叔瞪眼:“我骗谁了?”
“那块玉里面藏着的不是金丝,是血丝。”血丝跟金丝不同,是人将死时的怨气,往往跟着厉鬼。
“胡说啥,我可听不明白。”陈刘叔傻眼了,作势要遛,被石兰一把揪住。
“好好好。”陈刘叔哂笑:“就算有怨鬼跟在里头,他都拿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石兰扣住他的手,透过密密麻麻的人头,想找到买下翡翠的年轻人。
“别费劲了丫头。姚家一买下宝贝,就怕人惦记,早从哪家店里溜走过了。”陈刘叔转动手腕,只听‘咯吱’的恐怖动静,石兰只觉抓着他的手顿时一松,像握着一块卤水豆腐似的。
陈刘叔不慌不忙的抽回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七扭八扭,又恢复成完好的手。
“你?”石兰惊呆了。
“多事的丫头,你家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嗯?”陈刘叔眼疾手快,一把抽出小布袋里露个头的介绍信,打开一看,黑绝师父歪七扭八的字让人不忍直视。
石兰默默的站着,有些被命运玩弄了的感觉。
陈刘叔看完信,把鸟笼子扔给她,抬脚就走:“跟着我。”
“哦。”石兰鼻尖冒汗,闷头跟。
陈刘叔晃晃悠悠,脚下像踩了团棉花,每一步点到为止,好像身体都快飘起来。果然走到‘石全石美’门口,龇牙咧嘴的从鞋里掏钥匙,打开卷闸门,又把钥匙朝石兰一扔:“拿着。街头,右转,第四个店,备份一把。再给我送来。”
“好。”石兰转身就跑。
“回来。”
“什么事?”
“毛躁的丫头,再买包槟榔回来。”陈刘叔也不掏钱,光开口使唤。
“好。”
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怔楞道:“什么是槟榔?”
陈刘叔绝倒。
石兰好不容易备了钥匙,买好槟榔,回来的路上还好奇的闻了闻。辛辣古怪的味道,让她头发一紧。
还有几步就到‘石全石美’,石兰揉揉发酸的肩膀,脚下突然被绊了一道。
低头看,狭窄的胡同口,盘坐着个丰神玉朗的年轻人。
年轻人困极了,仰头就睡,睡姿却很平静温柔。
他的睫毛很长,长到阳光倒映出一片剪影,衬得他轮廓分明,没有一寸浪费的地方。很少有人睡相如此好看,尽管他的下巴浮起青色的胡渣,骨子里的高贵雅致却毋庸置疑。
“你怎么?”石兰轻轻地推了推他,浑身温凉,像尊完好无缺的玉,不像真实。
不会……死了吧?
石兰一惊。赶紧掐了他一下,冰肌玉骨浮起一片红肿。罪孽啊。
年轻人抖了抖睫毛,睁眼的那一刻,眼底藏着山巅的雪。
“石兰。”几乎毫不迟疑的喊。
“我是石兰。”石兰眉间悠长,将他眼里的疏离看得真切。
尽管他温和笑,对她伸出手:“你好,终于见面了。”
“嗯?”她还是能读懂一副温和从容的皮囊下裹着的冷心肠。
这大概就是直觉。
他在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双眼睛,让人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笑意都带着还不及褪色的寒。
“你怎么知道我?”石兰站起身,伸手来拉他。
“我算的。”年轻人接过,虚脱得站起来,眨眨眼,不好意思的问:“有蛋炒饭吗?”
蛋炒饭?什么鬼?石兰错愕的摇头:“没有。”
年轻人失落的神态只维持一秒,又恢复成温和从容:“饭也行。”
饭?她到哪给他弄饭去。
抬头一瞅,‘石全石美’近在眼前。年轻人不笑了,肚子在叫。嘴一抿,委屈的看石兰,把‘吃软饭’的本质发挥到极致。
“你跟我进来。”石兰一咬牙。什么熊孩子啊!这么会装可怜!
“好。”年轻人弯了弯眼,不疾不徐的跟进屋。
陈刘叔躺在摇椅上,听着邓丽君的歌,哼不成调,门口迎来两道身影。
“我去,什么情况?你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个小白脸回来,怎地,又来一个蹭吃蹭喝的啊?”他大声嚷嚷。
“陈刘叔……”石兰缩脖子,听骂。
陈刘叔骂够了,歇歇嘴。年轻人一声不吭,笑得愈发平和无害。
陈刘叔瞧出石兰的郁闷,微微一笑,眼不眨的敲起竹杠来:“你来我这留宿,我是答应过的。可他嘛,不关我的事。我这里小本买卖,囊中羞涩,可养不起闲人呐。”
年轻人又委屈的看石兰。
石兰一闭眼,脱口而出:“我养他。”
陈刘叔又说:“你在金陵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什么本事,怎么养活个大男人……”
没想办法了,石兰牙疼似的说:“我给您打工。”
陈刘叔终于满意的笑了,把刚捂热的钥匙从鞋里抠出来,又一次扔给石兰。
“再备份一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