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魂引》月逢星

14、一斛珠

　　陆压找到若锦的时候，她正蹲坐在一个桥洞下面，双手抱着膝，小小一只，衣服被揉得皱巴巴，看起来很是可怜。

　　陆压站在不远处，撑着伞叹了口气，这些妖界的小屁孩怎么老喜欢往人界跑，净会给他找麻烦，倒不如眼不见为净，走了算了。

　　虽心里是这么想，但陆压还是抬腿走了过去。

　　“怎么，不到几日被人类抛弃了吗？小公主。”

　　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突兀响起，带着几许冷然和讥笑。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颗小脑袋就像受惊了的兔子，迅速地抬起头，眼神慌乱，似乎很是害怕。

　　眼前的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脖子上挂着灰色围巾，半张脸隐在围巾后面，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眸光冷淡至极，再加上他身后深沉的天空和雨幕，衬得那人更是清冷矜贵。

　　但当看清来人后，她先是睁大了眼睛，愣了半晌后才结巴道:
　　“陆……陆大人。”

　　那声音细若蚊蝇，还好陆压耳朵好使，不然还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陆压看向她裙摆下露出的一小截白嫩的脚腕，微扬下巴，道：
　　“起来吧，再淋下去，你尾巴都要露出来了。”

　　“什么？！”若锦听完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脚腕处已经长了一层细密的蓝色碎鳞片，还闪闪发光。

　　若锦眸中立即出现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把腿缩了回来，然后拉了拉摆，想要遮住它。

　　陆压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

　　说笑也不尽其然，听起来更像是嘲讽，又或是叹息。

　　下一秒，陆压脸上笑意全无，他声音淡淡道: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该回去了。”

　　人鱼不能离水太久，否则灵力会逐日衰败，更何况是未成年的人鱼，根本就是找死。

　　若锦一手扶着身后的柱子沉默地站了起来，她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嗫嚅道:
　　“我还不能走。”

　　“不走等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吃了那褪仙草。”陆压看着她语气平平地说着，语气冷静到仿佛是在问她今天吃饭了没有。

　　若锦却是震惊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仿佛在问他怎么知道。

　　陆压活了几千年，像这种小傻子，每几百年都要遇上一个，从一开始的极力不赞成，到最后的冷眼旁观，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所以，他最终只是问:
　　“公主看过安徒生故事吗？”

　　虽不知他什么意思，但若锦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那条美人鱼的下场。”陆压淡淡道。

　　盲目地追求自以为是的爱情，最终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不是伟大，那是愚蠢。

　　话音落下，若锦眼睛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她紧紧抓着身侧的裙摆，骨节用力到泛白。

　　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着声音道:
　　“可是他救过我。”

　　“所以，你就要以命换命？”陆压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若锦拼命摇头，摆手:
　　“不是的。”

　　“如果我没记错，七月是你的成人礼，你该回去准备了。”陆压不咸不淡地说道。

　　成人礼不仅是单纯的一个宴会，更要经过试炼，得到各位长老的认可后，这才算真真正正地跨入成年期，成为家族一员。

　　而且，成人礼也是人鱼转变性别的最后一次机会，往后再无更改的余地。

　　“我知道。”若锦嗫嚅道:
　　“我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你的族人，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解决剩下的事情，三天后我会通知鲛皇来接人。”陆压盯着他眼睛道。

　　若锦嘴唇上下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点点头，道:
　　“好。”

　　三天，也足够了。

　　陆压见她如此乖巧，猜不准她到底听没听进去，但毕竟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最终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准备走。

　　若锦见他要走，却是忽然叫住了他:
　　“大人。”

　　陆压回头。

　　若锦右脚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摩擦，轻声道:
　　“我，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

　　“所以呢？”陆压挑眉。

　　“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若锦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着，还真把他这儿当托儿所了？

　　最后，重瑜看见他的时候，陆压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此时若锦身上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她撑着一把透明的长柄伞站在陆压身后，气息和外表都十分乖巧。

　　重瑜见多一个人，不由地看了一眼，随即收回。

　　陆压上前一步，看似不经意地问:
　　“有什么发现吗？”

　　“追到这里就不见了。”重瑜淡淡回答道。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人工湖，方才只是一转角的功夫，那个女生就凭空消失。

　　陆压转身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发现这儿附近都是没什么遮掩的空地，要是说有人在这儿，根本藏不住。

　　再看向眼前这片人工湖，因为出了事，这边上都已经围上了一圈警戒线和随意支起的栏杆，湖面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纹丝未动。

　　湖边的因为连日阴雨黄泥溅得到处都是，泥层厚的地方还带着几个很深的脚印，上面的痕迹清晰可见，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都还没消散。

　　想必他们就是从这儿把尸体捞上来的。

　　陆压抬了抬下巴，对着湖面道：
　　“这个湖水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般来说下过雨后的湖泊河流因为雨水冲刷，裹挟大量泥沙流入水中会变得混浊，可眼前的这口湖却平静得有些奇怪。

　　重瑜颔首：
　　“我检查过了，没有异样。”

　　“想要抓出这背后的东西，得先让雨停了先。”陆压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出雨伞外，任由冰凉的雨丝打湿整个手掌。

　　这时，一旁的若锦忽然轻声开口：
　　“陆大人，我知道这雨的源头在哪儿。”

　　两人齐齐回头看她。

　　若锦想了一会儿，然后道：
　　“是一只很丑的猴子和一只鸟。”

　　当时她刚上岸，只是偶然看见，那两只妖怪攻击性太强，她也不敢上前。

　　况且，下雨对她来说会好些，能降低灵力衰退的速度，所以她也就没管了。

　　“在哪儿？”重瑜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

　　“在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