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牧兔少年小蚊

2、一、他乡遇噩梦

　　永稀二十五年。
　　野荒山。
　　医奴皎皎端起盛满药汁的海碗，慢吞吞踱去后院。
　　后院有棵参天大树，公子说这棵树的岁数比他俩加起来还大。然而皎皎并不知道她和公子加起来几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几岁。公子说三年前捡到她时她已摔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
　　皎皎站在大树旁，将药汁尽数浇下。公子曾告诉她这里有株叫朱狈叶的仙草，完全成熟后呈赤红色，能医死人肉白骨，也能治她的脑子。所以这几个月，她每天都把公子熬给她的药让出来，希望朱狈叶快快成熟，让她找到……啊！找到了？
　　皎皎瞠圆双目盯着地上那株缓缓变色的杂草，待确认它完全变成红色后，她瞬间笑开花，扯着破锣嗓子高喊：“公子，公子！找到朱狈叶啦！”
　　待她一路踉跄着跑进花厅时，才发现她家公子身边还有别人：倚在软榻上的锦衣少年正闭眸养神，束起的发和斜飞入鬓的眉都异常浓黑，脸色青白，唇色鲜红，她一看便知这是中毒的面相。少年胸口起伏，呼吸里带着点喘，一副痛苦的样子。不知为何，皎皎看着他，心头竟涌起丝丝难过酸涩。
　　少年身边站着的那位中年文士见她忽然闯入，眼神有些讶异和戒备。
　　“莽莽撞撞。”公子轻斥她一句，转而对两名客人拱手施礼，“在下教仆无方，冲撞了贵客，还请恕罪。”
　　软榻上的少年闭着双眸没有言语，文士拱手还礼：“先生言重了。方才这位小童所言可是……朱狈叶？”
　　公子微笑道：“正是。皎皎，你找到朱狈叶了？”
　　皎皎正要应声，忽见软榻上的少年倏然睁开双眸，眼中精光大盛，犀利的目光狠狠扫了过来。皎皎一愣，张着嘴忘了回话。
　　那少年看到她的瞬间腾地站起，脸色剧变，惊怒交织，似痛似怨。他一步一步走向她，缓缓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皎皎呆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让她不敢乱动。
　　“你……”少年动了动嘴，过了半晌才声音沙哑道，“脸怎么了？”
　　她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数道伤疤，公子说是她三年前摔坏脑子时弄的。平时她不怎么照镜子，都忘了这事。如今少年问，她才想起。她摸摸自己的脸，忽然有些生气，回道：“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少年闻言，眼中的震惊更甚，无法置信道：“你不认识我？”
　　皎皎看向公子，公子和文士似乎都被这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那文士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深锁，目光如炬的瞪着她。
　　少年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急促喘息着，凄厉道：“说，我是谁！”
　　皎皎不舒服的挣扎：“我哪知道你是谁！”
　　少年忽然捣住嘴呕了几下，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昏倒在她身上。
　　皎皎吓了一跳，承不住他的重量，连带着一起跌坐在地。中年文士脸色大变，飞奔过来把少年抱到软榻上，一手把脉一手戳着他胸前的穴道。
　　皎皎呆呆的任公子将她拉起，有些无措的问：“公子，是我脸上的疤把他吓晕的吗？”
　　公子没回话，望向少年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安顿好那二人后，公子告诉她，那身中奇毒的少年是当朝三皇子狄容炤，文士是随行御医，二人来此是为了寻找那株传说中的仙草朱狈叶。
　　“你去照顾他吧。”公子慢条斯理道，“你有话想问他，是不是？”
　　皎皎来到客房前，正看到御医守在门外。见她过来，他神色复杂的打量她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进去吧，他醒了。”
　　皎皎推开房门，就见狄容炤倚着床头，望着手中的物件发呆。皎皎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狄容炤微扬起脸，深深凝视她。半晌，将手中的物件递给她，哑声问：“记得它吗？”
　　皎皎接过查看，是枚质感极佳的琥珀，里面还凝着什么。她凑近细看，发现是一只暗金色的蚕宝宝，颜色只比琥珀深一些。“好神奇。”她赞叹着，心里十分喜爱。她将琥珀举到太阳穴处，对着他笑道，“和我眼睛颜色一样诶。”
　　闻言，狄容炤掩住双眸，轻声开口：“是啊，颜色和你的眼睛一样。”语气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朝她伸手，她迟疑了一下，将琥珀递过去。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坐到床边，用她的袖子擦眼睛。皎皎浑身不自在，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道：“我摔坏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认识我吧？我是谁？”
　　狄容炤伸手捧住她的脸，轻抚着那些纵横的伤痕，如梦呓般喃喃：“认识……何止认识，我恨不得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