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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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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快点。”棽棽清丽的身影在三饶的眼前摇晃。
“知道啦。”三饶到现在还不明白,在屋里躺了一天的自己,为什么会跟着棽棽去她的什么秘密花园,大概只是因为“秘密”二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十分的诱人。
那一晚,在那个在任何方面都完美无缺却又冷傲无比的凤笙面前,他第一次没有退缩、没有求饶、没有害怕,此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一丝无法言表的刺激感,也许,那就是常人说的自尊吧。
“喂,傻子,在想什么呢?”棽棽回过头来,一缕月光在树影间斑驳,柔媚地照在她娇媚的五官上,衬出一丝不可亵玩的圣洁感,“快到了,你再坚持下。”她回过头去,头上的发髻之间,插着一朵小小的白色山茶花,却开得正艳,风吹过,一阵清香。
眼前豁然开朗,三饶不禁看得呆了,但见,烟雾缭绕、月影斑驳之间,一片梅林间横开出数条清流,怪石嶙峋,斗折蛇行,溪流的源头却奇怪地立着一处巨石,溪水从石头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缤纷的落英飘零于溪流之中,稍纵即逝,这正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漂亮吧?这就是我的‘秘密花园’。”棽棽的笑总是带着些许甜意,不是糖果的甜,却是酒酿的甜,“你在原地等下,还有好玩的,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棽棽转过了身,头上的那朵白色的山茶花被月光映照得越加柔美,她从袖中抽出一只玉笛,不同于凤笙的白色玉笛,泛出了些许青绿,吹起了一段清幽的旋律,过了一会儿,三饶的头顶飘过一片云朵,却见一只丹顶鹤冲破了云雾,在梅林的上空盘旋几许,随着棽棽的笛音渐缓,它慢慢地接近地面,一曲终了,棽棽忽然挥起轻袖,向它招手,那身影竟如同一片谪地的白云,在那里翩翩起舞。
一人一鹤在月下的梅林里自由自在地嬉戏,那场景简直是美极了。就算经历了三千年的人事变迁,三饶也不得不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的美景佳人。
不知不觉,他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然而,他相信,他终是流不出的。
是的,他毕竟不是人,他只是一只三千年的狐狸。这世间万物只有人才能流泪,因为人有悲欢离合,人有善恶美丑,同样只有人才拥有着那些命中注定要托付终生的情感。他,是一只狐,与悲欢离合无关,与善恶美丑无关,更不可能与什么注定了的情感有关。那么,南肃威呢?他该怎么对待他?是杀了他?还是去思念他?他开始懵了。
一滴泪,蜿蜒而下,落地,化成一地泪花,那是三饶在人世的第一滴泪——为情而落,亦为自己而落。
三饶惊讶,而后又恢复了淡定。
许是他还念着他,那个杳无音讯的他。
在如此天上人间,他思念着一个他要杀死的人。
“傻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爱失神。”棽棽走过来,拉起了三饶,“咦?怎么哭了?”
“没……没有……”三饶紧张地为自己辩解,却没有看到脚下的石头,一个跟头便栽了下去,直扮了个狗啃泥。
“你怎么了?”棽棽看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的三饶,“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它是清玄。”
“清玄?”三饶又开始惊异了,那只鹤除了又高又大以外,还有一双他看上去比较满意的腿部,然而当他露出贪婪的目光时,却被那大鸟狠狠地啄了一下,“哎呀,你这坏鸟怎这么凶?”
“你肯定惹它生气了,你别看它是鸟就好欺负!告诉你,清玄可是什么都知道的。”棽棽抚摸着清玄的背脊,那鸟儿高傲地啸了一声,却是铮声。
“棽棽,谁让你带陌生人来的?你又不听话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醇厚而又响亮,三饶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男子穿着深红色的衣服,粗黑的眉眼,瘦削的脸,高大的身躯,英气逼人,此时正站在那块巨石上。
“深喜,我不是故意的。”棽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是好人,不会有事。”那男子看向三饶,眼神中带着丝探究,而后变成了潭死水,泛不出任何的涟漪来。
三饶忽然发觉这个地方的人除了棽棽以外,都多多少少显得高深莫测。就在他想的当口,却见那男子朝清玄招了招手,竟都不见了。
“糟了,这下被发现了,以后要见清玄的机会可少了。”棽棽有些伤感。
三饶盯着那块巨石问道:“他是谁?”
“他叫深喜,是玄青宫的管事,清玄的主人,住在这里也有些年头。”棽棽回答道,三饶索性坐到地上,却接着问:“那你知道谁是这个什么宫的主人?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从记事开始,我就一直住在这里。我是被主人捡来的一个孩子罢了,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只是主人唯独中意于我,让下人都叫我“小姐”。至于这里的主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棽棽站到三饶的身边,若有所思地盯着溪水中的那些落花,“你呢?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我到这里是找一个秘密,找到这个秘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在这快要凋落的梅林里,三饶竟然和一个初识不久的小丫头,如同老朋友一般地交谈起来,这让他感到惊异,“你住在这里,就从来没想过要出去走走?”
“没想过……也不想。” 那个穿着鹅黄衣服的少女将一双素手放入清冽的溪水中,抚弄着落花, “棽棽读的书不多,但是养育之恩的道理棽棽还是懂的,他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这辈子恐怕也难以回报,只想留在这里,陪着他。”女孩看着三饶,眼光淡然。
“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什么朋友?”三饶折服于这女孩的真性情,如此花样年华,却独锁空闺,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却怀抱恩义之道。
“只有暗香和清玄。暗香是和棽棽一起长大的孩子,从小感情就很好,十岁的时候,她被主人送走,直到三年前,才偶尔回来料理棽棽起居。”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清玄是偶然发现的,它喜欢丝竹之声,棽棽的笛子就是它送给棽棽的,闲来无事,它就会教棽棽吹笛子,至于那深喜也只是偶然因为清玄而结识的罢了。”
“那么,玄青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三饶开始绕回到老话题上,他就不相信,这个地方的人只会回答“不知道”。
“玄青宫是个充满秘密的地方,我在这里长大,然而,至今都没有了解这里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只是有一次听暗香说过,这个地方藏着一个宝物,如果为人所得,必能号令天下。”棽棽说的话让三饶陷入沉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竟然能够折服天下人!难不成,凤笙要他找的会是它?
就在三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尖物啄向三饶,三饶抱着头,头上早已肿起一个大包来:“哎哟,这谁呀?怎么那么不道德呀?”三饶的耳边响起一声鹤鸣,那个始作俑者早已飞到棽棽的身后,偶尔竖起脑袋,朝三饶头上看去。
“清玄可是记仇的,谁叫你先前没安好心?”棽棽摸了摸清玄雪白的脖颈,神色担忧:“你怎么又回来了?深喜同意吗?当心他罚你哟。”
三饶有些恼怒,头上的大包直胀得他头晕:“你这坏鸟!还记仇?棽棽,你怎么还包庇它的罪行?”说着就想上前打清玄,然而就在他上前的当口,却又被地上凸出的石头绊了一跤,耳边是棽棽的笑声和清玄那有些近乎嘲笑的叫声,同时,隐隐地他听到一阵物体移动的声音。
他爬了起来,回头望去,却见刚刚梅林深处的那块有着裂痕的巨石,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条刚好能容一人进出的缝隙,溪水涌动依旧,那其中却多了几块石阶,那分明是一条密道!
“傻子别去!小心机关!”三饶不顾棽棽的劝阻,跑了过去,却见那滴滴绕绕的通道一片黯然,毫无尽头地蜿蜒向前,唯独那一束月光散落在石阶下的溪流中,飘娆抽离,竟然让人有一种苍茫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三饶走进了甬道。
那石壁被月光映得苍白,几行草书赫然突兀其上,原本鲜红的颜色早已被磨砺得失却了颜色,仍旧能依稀辨得,道: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这正是《琵琶行》的头四句!
“琵琶行!真的是他说的‘琵琶行’!”三饶口中喃喃,棽棽在他的身后跟着,“傻子,你不要命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暗香交代?快跟我回去!”
三饶回头却道:“你才应该回去,本来这就是我的事情,我不想连累你。”此去凶险无比,只怕是有去无回,他和棽棽又都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别殃及无辜的好。
只是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他脚下的石阶忽地一沉,一瞬间,石壁之间万箭齐发,三饶急忙挡住棽棽的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记得棽棽头上的那朵白色的山茶花,发出绝望的光晕。
三饶心想: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