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丛笑》》南华半卷

103、心悦君兮（7）

　　自从寻非有了夜游症的毛病，秋烛从未锁门，总是在等着时间一到，寻非便自己寻摸过来，爬上自己的床榻，乖巧的睡在自己的床边，就像是一只认路的小狗，不管多远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可是今夜，过了许久秋烛也未能等到寻非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来。
　　走到寻非的房间里，房门也为上锁，推门而进，寻非卷着被子背对着房门趴在床上，一听见动静便离开转过身来，一见秋烛，又小猫似的缩进了被窝里，秋烛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躺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小孩从被窝里将头伸出来，糯糯的问道。
　　“夜游症犯了。”躺在寻非身边，似乎习惯使然，终于得以安心入睡。
　　“大骗子。”埋怨中满是俏皮，寻非总是喜欢将枕头往下拉，脑袋几乎是睡在秋烛的胸口旁的高度，秋烛习惯的将手臂放在寻非的头顶，手指落在寻非的眼前，就让寻非拱着。
　　“小骗子。”
　　“大骗子。”
　　“小骗子，都说夜游症的人是心里压着的事情太多了，你成日没心没肺，究竟所谓何事？”
　　秋烛一翻身便将寻非搂了一个满怀，将寻非的手温柔的握在掌心把玩。
　　“瞧你说的，十岁有三了，怎么会没有心事，只是我不告诉你。”寻非缩了缩脑袋，显然是不准备告诉秋烛。
　　“让我猜猜，究竟是有什么心事？自打我离开之后，你有了夜游症这个毛病，自然是那段日子的心事了。”但是心里却酸味十足，这个年纪，少年多情，万一寻非的所谓心事便是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并非不可能。
　　“我才不告诉你，说了你也不懂。”寻非有样学样的，秋烛却未能回过神来“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你和林棋打小就常对我说‘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现在知道这个滋味了吧。”寻非转过身来，脑袋枕着秋烛的手臂，洋洋得意的解释着“所以现在你比我老，说了你也不懂。”
　　“好好好，我有错，不该低估寻非，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像石头一样压在你心里的心事是什么了吗？”说着伸手摸了摸寻非的胸口，轻轻的按揉着。
　　“要我说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和我交换。”眼角掠过一抹狡黠。
　　“交换什么？”
　　“自然是你出门做了什么，千万别糊弄我，我明白着呢。”寻非看起来对那件事情依旧没有忘记，这是想着法的来缓解自己的好奇。
　　“出门……”秋烛脑海中闪过了一幕幕令他难以忘怀的画面“我……我和别人打架了，他伤了我，我废了他的一只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令寻非震惊不已“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在寻非眼里，打架只有他和书院里的同学才会做，秋烛怎么看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因为他做了一件令人很难原谅的事情。”说着，伸手去揉揉寻非的头发“明知道伤了他可能会引来麻烦，但是我却做不到。”
　　“他……做了什么事情？”寻非正要打听，却听秋烛话锋一转“我的事情说了，接下来该说你的事情了？”
　　“你！”寻非被秋烛弄的哑口无言，鼓着两腮气呼呼的“大骗子！”
　　“刚才不知是谁向我保证，然而现在又对我藏着掖着。”此话一激，寻非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不是的，是……”
　　“是什么？”
　　“我记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总是会突然想起，然而你不在家，我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孩说话声音越来越弱，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告诉秋烛真相。
　　“不好的事情？”莫非，寻非记起了乔家那晚所发生的事情。
　　“我想起了爷爷还有爹娘，每晚总能看见那些画面，前一刻大家还在开开心心的过寿，可是突然间所有人都死了。爷爷让娘和我逃走，可是娘去救我爹，却在也没有回来过，爷爷带着我去祠堂，喂我吃了一颗味道有点臭的药丸，然后小绿把我塞到地洞里，换了衣服。地洞里又冷又潮，我呆了很久……”
　　“你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若是寻非记得，日后是否会去找宗政山报仇，这可是一份血海深仇……
　　他认真的想了想“一双很红的眼睛，一道金光，金光闪过我爹就死了。”似乎是被记忆所吓到，寻非一个冷颤，吓得回过神来，被秋烛紧紧的抱在怀里“我每天都能想起那道金光，那双红眼睛，努力忘记，可是总是会突然间冒出来。”
　　“秋烛……那道金光总有一天会杀了我的，他一定知道乔家少了一个人。”寻非浑身被吓得僵硬，秋烛使劲的揉了揉也无法令他放松一些。
　　“最开心的便是每日起床之时，看着所有人都在便安心了，可是一想起爷爷，还有乔家的人，隐约记得每个人，可是却又像是做梦，有些……虚无缥缈。”寻非难得如此说话，带着几分悲凉。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渐渐的不动弹了，秋烛悄悄的放开了他，寻非就缩在身旁，抱着锦被的一角睡过去了。
　　突然，小孩身子狠狠的颤抖了一下，似乎做了噩梦，秋烛一把抱住，又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区区一个寻非，令你如此大怒，还敢说我是诬陷吗？”
　　“二少爷……扪心自问，这些真相比寻非还重要吗？”

　　恍恍惚惚间，想起了一些话，看着寻非睡觉也不得安宁的模样，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的为难，心中的死结缓缓的解开了。还有什么比寻非睡一个安稳觉更加重要的，他才十三岁，是从小被爷爷和元明大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乔大人在天之灵，怎么也不会希望这样一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孩子，背上那沉重的血海深仇。
　　手指轻轻抚上寻非的发丝：寻非，对不起，我只愿你这辈子万事安好。
　　轻轻吻了吻小孩露出来的后颈，才知寻非早已不知不觉占据了他心中绝大多数的位置，这个没心没肺，总令他无故生气的小孩，躺在身边，竟然如此令他心安，好像这一生都陷在了“寻非”这个名字里。
　　“大夫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