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铮铮》尤加利树

5、心思

　　是夜，一家颇为知名的会所门口，任煦和俞宸等待着。远远的，秦铮带着共同负责“晨旭”那起案子的一干人等走过来。秦铮今天明显得打扮过，短发飞扬，略有些凌乱，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不少。一件V字领白色的针织衫，灰色马裤，白色长靴，一条极具个性的白金项链，一个长长的坠子，缀着一颗蓝宝，是唯一的装饰，简单而时尚。
　　一群人簇拥着进入包厢，开始上菜。由于大家年纪相差无几，又没有上班时的拘束，很快得便熟络起来，闹哄哄地开始互相劝酒。任煦与秦铮面对面地坐着，看着她兴致盎然地与众人谈笑，来者不拒地把每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俞宸提议去酒吧，除了任煦因为“一些私事”要先回去，其余众人均热情响应，俞宸心里那叫一个痛啊，无声地看了任煦一眼，兄弟，我帮你解决这群闲杂人等，你好事成了我可不出红包了啊。秦铮已经不行了，站在门口东倒西歪的，痴痴地笑个不停。助理小陶为难地说，“那个，我就不去了吧，秦姐这样子，开不了车的。”俞宸是何许人也，想也不想就说，“那哪行啊，这样吧，任煦，你顺路送一下秦小姐吧。”任煦不置可否，上前扶住秦铮，打了个招呼就朝停车场走去。
　　秦铮醉了吗？自然没有，她只是在制造一个契机，营造一种氛围。此刻，她半躺在任煦身边的副驾驶座上，佯装酣睡。任煦侧目看她，心一点一点得柔软，这样近的距离，仿佛他们之间从不存在11年的隔阂。停好车，推推秦铮的肩，后者毫无反应，任煦失笑，抱起，份量，还真不轻。夜风袭来，怀里的人瑟缩着偎紧了些，他只好加快速度往公寓大楼走去。在大厅被管理员拦下，解释半天最后还把身份证抵押在那才被放行。放下她，从她的包里掏出匙，一面揽着快滑倒的秦铮，以艰难的姿势开了门。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想了想又倒了杯水放在矮几上，起身，
　　“我先走了。”
　　秦铮气结，这人未免太过正人君子。也罢，既然如此，只能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了。坐起，双眼清明，
　　“我没醉。”
　　任煦转身，面对她，缓缓地说，“我知道，以你的酒量，今晚是多了些，倒也不至于烂醉如泥。”
　　秦铮一怔，他早就识破自己的那些小伎俩，只是他知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为的究竟是哪桩？转念一想，他大可以戳破自己，大步流星地离去，但他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切还有转寰的余地？
　　“你还在乎我的吧？”虽是疑问句，却已经带了几分肯定的语气。
　　“在乎，并不代表原、谅。”任煦一字一顿地说。
　　蓦然一股寒气笼罩了秦铮，头，无力地垂下。但就这样放弃？当然不能。自己造的业就该自己承受。抬首，眸光坚定，
　　“无所谓，我要的不是原谅，我要一个机会。陈词完毕，现在，你可以判我的刑。”
　　任煦沉默地看着她，这就是秦铮，她永远不会哭泣着请求原谅，傲骨铮铮啊，即使在苦苦挽留，仍然是清高的姿态。即使居于这样一个弱势的处境，仍然孤傲得不可一世。曾经，她的傲骨刺伤了他，那个伤口深可见骨，现在，他是否应该把同样的伤口转嫁给她？沉吟，还是放弃，伤她，等于自残。
　　“好，我们试试。”
　　秦铮忍了很久的泪终于释然落下，总算，她选了一条正确的路，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两个人。扑上去拥住任煦，笑得开心。
　　任煦僵了一下，并没有推开，听到笑声，不想她太得意，于是开口，
　　“你只是死缓，不是无罪释放。”
　　秦铮抬头，“你忘了我是律师？只要不是死刑立即执行，剩下的都好办。死缓很快就可以变成无期徒刑，无期再变成有期，我再立个功争取减刑到10年以下，最后再来个假释或者保外就医，很简单的。”
　　闻言，任煦对这个不知反省的女人，连同对中国的司法界，彻底失望了。

　　回到家，已是两点，忽然想起身份证被抵押了，忘了拿回来。摇头，遇到她，向来是这样的，所谓条理，沉稳都是奢侈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这个喧闹的城市，素来有不夜城之称，以往站在这里，会觉得讽刺，那一盏一盏的灯，如何能让夜明亮？徒然罢了。今天，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夜景，同样的姿势，不同的心态。第一次，觉得这片夜景，很温暖。灯，虽不能染亮黑夜，却是一种慰藉，让人有勇气在夜里等待白昼。
　　真的释然了吗？他问自己。也许还没有。但总有一天，他会释然，这一点，他很清楚。毕竟，守着一份陈旧的伤，不会比现实的温暖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