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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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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水依然却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她不再提平叛之事,每日只陪着晏秋尘听风看月,无比悠闲。
更奇怪的是,十二倾波使仍是不在。除了身为屋主的老农一家,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
天气慢慢转凉,到了十二月中,允州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晏秋尘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仰头看天。
天空白茫茫的一片,比雪还亮。大片大片的雪花迎头飘落,一沾到身上,立刻化作晶莹的水滴。
忽然,他只觉得肩头一沉,一件大麾已披上来,水依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温温柔柔。
“下雪了,天凉,怎么不多加件衣裳就出来了?”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据说一年中的第一场雪都是最脏的,因为它要将天上的污垢都带下来。”
“那样的话,天上干净了,世间岂非变得更脏?”
“江湖本就不干净,多些也无防。”
水依然轻轻笑起来:“说得也是。”
“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多久?”
“不久了,很快就可以回去了。过了腊月二十三,一切都会结束。”
“为什么是腊月二十三?”
“因为到了那天,我要去给一个人祝寿。”
“时间一长,他们不会找到这里么?”
“不会。这里看似平静,其实,暗桩并不比水寰宫少。他们派来跟踪我们的人,都已回不去了。”
“你做事一向都这么有把握?”
水依然想了想,笑道:“不全是。至少,我猜不到你今日为何会突然变得爱说话了。”
晏秋尘沉默了一下,换了话题:“洛阳并不常下雪罢?希望腊月二十三之前,能多下几场雪。”
“你很喜欢雪么?”
“嗯。”
搁在肩头的手慢慢滑了下去,大麾也跟着要滑落。他一伸手扯住大麾,回头看她。
身后的水依然似乎怔了,片刻才淡淡笑道:“他…也很喜欢雪。每每下雪,他都会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发呆,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
她口中的“他”,他并不意外,但他的心却突然无法控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举动。
他单手穿过零落的雪花,捧住她的脸,轻声道:“依然。”
“嗯?”她下意识地应声,下意识地抬头,忽然就被他的神情震住。
漫天轻素,飞坠流霜,他站在银白天光下,目光柔软得几乎将她溶化。
“依然,”他温暖的手贴着她冰冷的脸,眉峰轻聚,“依然,不要去想,好不好?”
曾几何时,一向清清冷冷的晏秋尘也有了这样的眼神?抑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她怔怔看着他,一时无法反应。
他为何皱眉?他不是从来都只会笑的么?
无风,雪还在飘,一如当年的玉葭山顶。
当年,他倒在地上,肋下一目猩红,气若游丝,却仍在微笑。
当年,他轻轻对她说…谢谢你,依然。
当年,他微笑阖眼的模样,她永远无法忘记…
“踏月…”她眼前一片朦胧,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喃出声。
温暖的大手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抽开。
她惊惶失措地想要抓住,却徒劳,只觉得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踏月,不要走!”她急急冲出几步,脚下却被什么一绊,整个身子跌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上!
雪花成片成片落在眼前,慢慢的连睫毛上也沾了雪,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一动不动,只是保持跌到的姿势扑在地上,无声无息地落泪,和着雪水凝结成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将她扶起,揽入怀中。
她猛然惊醒,抬起头就看到那双永远清冷的眼。方才那样的温柔,真的只是错觉。
他真的不是他…
他真的…已不会再回来…
琼花满地,零落无芳,咫尺几番天涯。
她埋头在他怀里,颤抖地抓住他的衣襟,哭得像个孩子,却没有发现,他几次抬起又放下的手。
驭贤庄,赏晴台。
赏晴台上,落日亭中,温婧双手兜个罐子,半个身子探出亭外,兴致勃勃地去接雪。
郭越从台下经过冷不防瞧见,立刻叫道:“师妹!师妹,别玩了,小心跌下来!”
温婧充耳不闻,还一脚踏上亭栏。
郭越一急,双足轻点,飞身而上,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臭郭越,干嘛啦!”温婧恶狠狠地看他,一张小嘴翘得半天高。
“雪湿地滑,摔下去怎办?”
“不会,我有轻功。”
“有轻功也不行!谁不知道你那些三角猫功夫,只够欺负欺负江湖混混。”
“喂!有你这样说大师兄的么?”温婧一瞪眼,差点将罐子直接丢他脸上。
郭越这才看见她手里的罐子,伸手就来拿:“这是什么?”
温婧立刻抱紧罐子闪到一边:“干嘛,这是我要给师父的。”
“给师父的?”郭越更好奇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温婧得意地一笑,“我曾经听师父说,水宫主每年都会派人收集极寒天梅花瓣上的雪用来煮茶。”
“嗯,这事我也听说过。我还听说这雪极其难得,每年只得一小坛,而且,从来只有一个人能喝到。”
温婧撇撇嘴:“我倒觉得,落地生根的雪不如从空中降下的干净,而且整个驭贤庄也就这里最高了,所以从这里收集到的雪肯定是最好的!”
郭越听得连连点头,忽而又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温婧一脚踹他腿上:“笨死了!你忘了腊月二十三就是师父的大寿么?我要收到一整罐,到时拿来给师父泡茶喝!不过,你可不能先告诉师父!听到没?”
“听到听到,”郭越抱着脚直跳,一边还不忘嘟囔道,“往常也没见你那么孝顺的。”
闻言,温婧目光一暗,顿时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下轮到郭越急了,连忙跑到她面前陪笑道:“怎…怎么了?不高兴了?哎哎,我这不是说笑的嘛!”
“你没瞧见么,自从上次陆叔叔来,师父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寿筵就快到了,大家看来也没什么心情,我想让师父开心一下么…”
郭越呆了呆,搔搔头:“呃…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我知道!”她蓦然抬头,眼眶红红的,“你们都觉得我不可靠,什么都瞒着我,在我面前假装开开心心的,就好像…就好像…我不是师父的徒弟似的!”
“哪有哪有…”郭越拍拍她的头,却笑得勉强,“你看,师父不是派你送信去了么?那么重要的事,师父可从来没想过我们!”
“哼,谁让我是大师兄呢!你们这些家伙,都不可靠!”说着,她揉揉眼睛,自己也笑起来。
郭越见她笑了,神情也放松下来,笑道:“不是说要接一罐的么?你看,雪都快停了。来,我帮你接。”
“嗯!到这边,这边雪大…哎呀,你踩到我脚了!”
“抱歉抱歉,大师兄!”
“郭越,你笨死了!”
乔立站在窗前,看着赏晴台上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今冬的这场雪,似乎下得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