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如梦》风间灵月

2、下

　　老天像是感应到她的呼唤，他在她临盆的前几天忽然赶了回来。
　　半年不见，他愈显沉稳，英气勃发的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她小腹上听，一感觉到孩子的动静，就会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
　　几天后的晚上，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母子平安。
　　老妇人端着盆喜孜孜走出去，他冲进来，迫不及待地抱着女儿满屋子转，如获珍宝。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是江湖中人人景仰的大人物，但在这里——在她的面前，他只是她的夫，是孩子的父亲。
　　她知道她的心上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就够了。
　　屋外寒芒蓦然一闪，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他惊觉立定，轻轻将孩子放在她怀中。
　　她知道是什么，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握了握他的手掌。
　　他回握她，然后拔剑，慢慢走到外面。
　　剑光如雪，剑气如刀。他在屋外生死相斗，她在屋里静静等待。
　　她信任他，如同他信任她。
　　只要有他在，她就会觉得莫名的心安。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墙倒了大片，两个缠斗的身影在满天飞舞的尘屑中显露出来。
　　她抱紧女儿，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一直都知道江湖凶险，但真正看到刀光剑影中的他，还是忍不住瑟缩。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周身流淌着威势和杀气。这不是她认识的他，不是盘踞她心头的他。
　　她还在怔忡，寒光倏地一收，他的剑已架在那黑衣人的脖子上。
　　“说，是谁派你跟踪我？”
　　黑衣人一动不动，冷笑道：“萧君望，我已将你的行踪传递出去，今日你纵然杀了我，想要坐稳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是做梦了。”
　　他的嘴角勾勒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你是在逼我杀你么？好，我就成全你。”
　　长剑一抖，直刺黑衣人的心口！
　　她心头一紧，将孩子推到一边，起身奔到外面，叫道：“不要！”
　　她不想看到他杀人，不想看到嗜血杀戮的他。
　　剑锋在黑衣人胸前猛然顿住！他抬头，看向她。
　　她也在看他，目光清幽而坚定。
　　“君望，不要杀人。不要在孩子面前杀人。”
　　他稍一迟疑，便垂下剑。
　　“你走吧。”
　　黑衣人慢慢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警惕地盯着他。
　　他没有动，也没有看，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已经没事了，不怕，不怕。”
　　他像在哄小孩子。她一边想，一边用力回抱他，轻笑出声，眼角却突然瞥到一颗银芒。
　　银色的光点，宛如流星，一闪而没。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突然涌起的强烈恐惧令她连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地转身挡在他身前！
　　疼痛，快得几乎让她感觉不到。耳边响起他的惊呼，还有她熟悉的呼吸。
　　她的意识像要被夺去，只觉得有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一直在轻抚她的脸。
　　闻着那股安心的味道，心，是如此平静。她忽然想起当年，在病中，也是这种味道，让她留恋着不肯醒来。
　　她睁开眼，迷蒙地看着他，轻轻说：“君望，我们的女儿…叫飞雨，好不好？”
　　他眨着眼，拼命点头。
　　“好。”
　　“你会好好待她的，对不对？”
　　“对。”
　　“那么…君望，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答应我…不要…不要让飞雨涉足江湖…”
　　“好。我答应你。”
　　她忽然有了精神：“真的？”
　　“真的。我会带着她，远离江湖，给她最平静的生活，让她一生快乐无忧。”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细嫩的脸颊，“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君望，君望…这一生有你相伴，纵然只是短短数月，于我来说…已胜过千载。”她抬起手，与他十指相扣，慢慢闭上眼，“你不要难过，我会在天涯的彼端，好好看着你，看着我们的女儿。”
　　他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扣紧她的手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望…君望…让我再叫叫你，好么…”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依然握着她的手，怔怔地坐着，直到里屋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终于清醒过来。
　　是的，他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所以，他已没有时间悲伤。
　　屋外，天已大亮。
　　她说她会在天涯看着他们，那么，他们就去天涯吧。
　　去到一个…有她在的地方…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如果早知道会失去你，为什么不在我们可以相处的时候多看看你。
　　漂泊江湖的日子，我从未觉得孤单。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你，会在天涯的彼端等我。
　　但，我真的后悔了。所以，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我们继续相爱，好不好？
　　在…有你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