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妖怪物语》司杞南

3、来自地狱的君王

　　“你出不去这个院子？”滑头鬼的指尖略略泛青，修长漂亮。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手背青筋暴起，眉间的笑意稍纵即逝。

　　“嗯。”靠在樱花树的枝桠上，黑子慵慵懒懒托着腮，看着树下的两人。

　　“我也想带哲君出去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出不去这个院子。”桃井看着来去自如的滑头鬼赤司，忽然有了主意，“你能进来，那...可以帮哲君出去吗？”

　　赤司先前便发现了院子里的结界，是法师的三道符，分别在院子里三个不同的地方。而且若是使用妖力强行破除，说不定会命丧于此。赤司自己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更别说雏态的黑子了。但是，眼前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他们。

　　“你...你看我干嘛？”桃井被他盯得不自在。

　　赤司：“...”

　　“原来是这样。”桃井听完之后一锤手心，“只要撕掉三张符就可以了？”

　　“不会有陷阱？”黑子问。

　　“不知道，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赤司强大的妖力在这个院子里也折损了不少，但是还是能清楚地感知这三张符的位置。

　　“第一张在井台底下，第二张压在屋檐的镇妖镜底下，至于第三张，在...”赤司细细地交代了，桃井确认无误后给黑子一个灿烂的笑脸。

　　“接下去就看我的吧。”

　　黑子一愣，片刻后只有樱红的长发飘扬，背影说不出的轻快。

　　井台下的那张符，解决得分外顺利。赤司示意桃井把符递给他。略黄的纸片刚触碰到那泛青的指尖，便燃起了寸寸的火光，灰飞烟灭。

　　第二张，在屋檐下。桃井的身子够不着，低头看时赤司给她搬了一块青石，刚好可以够到。她看着那双瑰红的眼睛，下意识地说：“谢谢。”

　　赤司伸出手：“站上去的话要小心。”

　　桃井的脸微微变红，却还是搭着那只手，暗暗使劲，略微动摇之后还是站稳了。她给赤司比了一个胜利的笑容，那张符撕到一半，她却发现赤司的脸色变了。

　　等她回过神来，那张符顺带着给扯了下来，散成了无数淡灰。背后令人战栗的恶寒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只是眼角略略瞥到，但心底的恐惧还是慢慢地升腾。那面镇魂的镜子里竟然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还没看清，便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是风呜咽的声音，又好像是人的闷吼。赤司将桃井护在身后，却拦不住那双窥探的大眼睛。那张人脸整个贴在镜面，像是十分痛苦一般，然后传出了镜子碎裂的声音。

　　怎么办...

　　“你去将第三张符撕掉，这里我来对付。”赤司脑子里暗暗琢磨，以这院子里的结界，恐怕他现在试不了高阶的术，等三张符都撕掉，恐怕才有回转之机，要看桃井的了...腰边的剑发出金属的悲鸣，他徐徐地抽出，银白的刃印着他的倒影。

　　这面镜子估计是一件传送的灵器，发动的条件便是这张符给撕毁。若是没猜错的话，那现在眼前的这个法师，就是把黑子困在院子里的人。赤司分析着，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散出些许寒意。

　　“妖刀？”来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似乎宿醉未醒一般摇摇晃晃。看见赤司手中的刀时，愣了一会，“滑头鬼...别人的院子不请自来，似乎太不合规矩了吧？”

　　“将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妖囚禁在这里，剥夺其自由，难道是一件合规矩的事？”

　　那张没有血色的唇略微动了动：

　　“滑头鬼，你似乎，管太多了...”

　　法师是受这个院子的主人所托，为他家生财。转眼已过百载，都没有人说三道四。现在眼前的妖，竟然敢在他的地盘，说这种不知死活的话。

　　“奉劝一句，我这辈子欠的债很多，不差你这条命。若是还不消失的话，我不介意这个院子，再封一个妖怪...”法师的剑刻着桃符，渗着血色，他看了一眼眼前丝毫不为所动的身影，皱了眉头。他是在等第三道符被撕掉？不过，第三道符，可不是轻易可以撕掉的。

　　桃井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第三张符...就在那棵樱花树上！

　　黑子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怎么了？”他问，因为符咒的缘故，他离不开这棵树。

　　“哲君...”桃井气喘吁吁，“你能分辨出，这些樱花中，最与众不同的一朵吗？”

　　在万千的花苞花瓣中，找一朵樱花，简直是强人所难。黑子蓝得近乎透亮的眸子往上瞅着，丝丝的光从缝隙中钻出来，闪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找到了。”黑子忽然说，脸上没有表情，眸子里却是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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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什么碎掉的声音，这座被法术封了许久的宅子，总算迎来了新鲜的空气。

　　“...”桃井愣了一会，眼泪忽然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眼前一片模糊。

　　黑子跟在后面，也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小赤...”桃井手也不知道放哪里，呆呆地蹲下，想要捂住那个汩汩流血的伤口。怎么会这样？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不，妖。现在脸上却是毫无血色。

　　站在跟前的人用衣角擦着剑，脸上带着些许惊讶，第三张符竟然也被揭下，他哼了一声：

　　“不自量力。”

　　桃井耳朵嗡嗡嗡的，黑子半扶起赤司，忽然说：

　　“别哭了，妖怪可没那么容易死的。”

　　桃井擦了一把泪，愣住：“真的？”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血啊？

　　“你...你这个无良法师...”桃井抽噎。

　　那个法师愣了一会：“你怎么知道我叫芜莨？”

　　桃井：“...”

　　黑子：“...”

　　躺尸的赤司：“...”

　　感觉身上的重负一下子清除掉了一般，腰侧的刀伤还带着痛楚。赤司略微皱了眉，指尖稍稍动了动，一丝妖火便燃起了。他勾了勾嘴角，很好，结界总算是消失了。

　　芜莨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妙。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强大的一股妖气？

　　“小赤...”桃井低呼一声，看见赤司慢慢睁眼，本来瑰红的两只眼睛，竟有一只变成了金色。

　　原本风平浪静的院子，忽然妖风迭起一般。衣角都给风猎猎吹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赤司的伤口自动复原了一般，若是没有地上的血迹，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这个样子的赤司，有点让人害怕...桃井拉住黑子，退了一步。

　　芜莨的眼神，忽然也变得正经起来，不再那样浑浊。只是，这股妖气，却让人无端战栗。不过，事情是变得有趣了...

　　“现在认输的话，还来得及。”冰冷的声音像是白刃的锋利一般，割破苍穹，直接传到心底，芜莨提住剑，恍若未闻一般，画了一道阵法。

　　雨云迅速地堆积，然后雨丝一滴，两滴地落下来，渐渐密集。顺着那双紧紧攥着剑的手，流到了阵法的中央。霎时，地动山摇，黑色的铁索带着黑焰，随着法师的低念，迅速拔地而起。

　　“此锁，当所尔等怨念之妖。轮回永世困于此地，不得翻身。”

　　黑焰忽然升腾，带着地狱的孽火，张牙舞爪一般。所及之处，皆给烧个干干净净。那锁像是长了眼睛，死死地缠住了滑头鬼赤司。

　　桃井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还有一只手，捂住了黑子的眼睛。

　　怎么办，无能为力了吗？

　　雨越下越大，地上都是升起又炸开的水泡。念咒的闷响，也听不清了。水汽将血腥一扫而空，那股黑焰却是没有消失分毫。

　　只是，芜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来处，便是地狱。

　　那些黑焰到了他身上，便温驯得服服帖帖，冷冷的金眸便如俯瞰一般，淡淡地瞧了一眼眼前的人，便如末日的帝王一般：

　　“尔等逆臣，还不下跪？”

　　芜莨吃了一惊，清醒过来时，膝盖早已重重地落地。他想要站起，抓住那把剑，想要活下去的意念还是支撑着他。

　　妖刀一横，冷厉的风声迅速到了耳畔，法师狼狈地躲过，满身的泥浆。他舒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总算躲过一阵，剧烈的疼痛才从左腕传来。一条铁链迅速地袭来，抓走了他的左手，潜入了地底。满身的冷汗，疼痛一波又一波，那把刀也是缠着黑炎，却不见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处，也是久不见血...

　　“接下来...是右手。”来自地狱的声音，在脑袋中间炸响。芜莨的瞳孔慢慢撑大，接着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所有的铁链立马向下，缠住他，将他带进了地狱。

　　收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