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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庆典中的葬礼(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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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格这时反而放下了心来。
哈利转过了头来,红肿的眼睛下方有两道干涸的泪痕:“这就是答案。不管是伏地魔还是斯内普都是斯莱特林的一部分,他们都是斯莱特林的命运的一部分,所有他们做出的选择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或许斯内普确实受到了超过于等价的惩罚,但是真正无辜被牵连的却是我家、是韦斯莱家,还有那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教授,我恨伏地魔。但是仔细想想他只是恰好被选中的那个人而已。我憎恨他除了浪费我自己的时间以外没有丝毫的意义,反倒会变成像西弗勒斯·斯内普那样的人。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恨他。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丢脸的模样,哈利转了回去,低下了头继续揉搓被自己折磨得纤维扭成一团的花茎。
眼前低头的男孩让麦格想起来了在阿不思葬礼上的那个男孩——
满眼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停地眨着眼睛、死命地把泪水憋回去,甚至是理智地安慰着自己的同伴的男孩看起来从来都脆弱却坚强。
【阿不思的死真是把我搞得疑神疑鬼的了。】麦格松了口气,恍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眼前的男孩从未改变过。
她向前走了两步,理了理长袍坐在了哈利的身旁。
“波特先生,学会不去憎恨别人非常非常的困难。”少年只把一张有些营养不良的侧脸露了出来,没有看着她。
像蚊子般微小的应声从哈利的鼻子里跑了出来。
似乎又意识到这样的不礼貌,哈利立刻说道:“我知道,这太难太难了,直到现在,一想到伏地魔的时候,汹汹的怒火都烧得我心肺裂痛。”一种狰狞地恨意浮现在哈利的脸上,即使只是侧脸,尖锐的戾气也扑面而来,哈利手中被折磨得伤痕遍体的花茎被哈利揉成了一团,带着草腥味的液体浸湿了哈利的指甲盖。
片刻后哈利忙不迭地将被自己榨干的花茎球扔到了地上,重新捻起另外一根花茎。在让花茎在手中打了个璇儿后,哈利重新冷静了下来,缓缓地说道:“我的确恨他,但是我不能!决不能!爸爸妈妈也好,小天狼星也好,莱姆斯也好,邓布利多教授也好,那些一直期待着我的人一定不愿意我变成那种凭借着一腔怒火行事、并且依仗着自己的身份让这把火肆意地焚烧一切的人渣。”
“哈利。”麦格轻声唤道:“你还是个孩子,所以即使发火也无所谓,只要不太过就行了。”
“教授,我是哈利·波特。不是别人。”哈利抬头看着麦格,那双碧绿的双瞳里有着每个人少年时期都会有的迷茫无措和独独他才会有的刚硬无比的坚定。
【这是双和莉莉不同的绿眼睛。】麦格想到。
“教授,这不是我发多大火的问题,而是我是谁的问题。我的怒火会伤害到谁,谁会伤到多深,这些都与我无关,这只在乎于我的理智、我的骄傲。我的理智让我记住自己曾被旁人的迁怒折磨得多痛苦,而那些折磨还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不会对人造成致命伤的折磨;而我的骄傲,使我拒绝变成一个肆意发火的人。”
哈利的声音有些颤抖:“朝无辜的人发泄怒火是个相当糟糕的行为。教授。
曾经斯内普对我妈妈发火,然后得到的是长达十多年的刻苦铭心的折磨;曾经我对小天狼星发火,然后他死了,死前我都还没有郑重其事的向他好好道过歉。
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活很久很久,久到他老了,久到走不动了,我就可以背着他,带着我的妻儿,一步一步的,去他想去的每一个地方:带他去陋居、去戈德里克山谷,让他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霍格沃兹的每一个角落,受人仰仗恭维;让他走在大街上时人们会围着他说:‘看,那就是哈利·波特的教父,是那个忍受了阿兹卡班的屈刑长达十年、又为了保护自己的教子顶着摄魂怪之吻从阿兹卡班越狱到自己教子身边的英雄。’;我本想要告诉全世界的人:西里斯·布莱克最疼爱的人就是那个哈利·波特,他给了哈利波特无可替代的温暖。
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管我的父母有多爱我,他都是让哈利·波特真正体会到父子亲情的那个。”
“但是他死了。就因为我在之前狠狠地和他吵了一架。他太担心我会不会难过、太担心我会不会受伤,他为我分了心。然后就死了。”哈利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他明明曾经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这就是胡乱发火的结果。教授。我看到从别人那里印证出的结果,也亲身体会到了。”
“我怎么敢?怎么敢还要犯一次错误?!”哈利咬牙切齿道。眼中重新续起的泪水让碧绿的眼睛泛起奇特有瑰丽的色彩。
“你是对的。”麦格用手指轻轻捻开了粘在哈利脸颊上湿润的头发。“但那只是理智上的,情感上呢?你的这种情感该如何发泄?”
“怒火存在愚昧人的怀中。”[——传道书7:9]哈利轻轻拍了一下麦格的手。“我想要让他们为我而骄傲。”
“为什么?”麦格会意的收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是被选中的人。”
“但是选中你的人已经失败了。”
“不,我是被邓布利多教授选中的人。”哈利对着麦格轻轻咧了咧嘴:“我是那个每走一步都会被邓布利多教授猜中下一步会是什么的人。是那个被他一点一点调教出来,被他指引,按照他所想的那样成长出来的人。所以才会按照他所愿的去赴死,所以伏地魔才会输。”
“你恨他吗?”麦格有些犹疑的问道,接着又自言自语地回答道:“你应该会恨他。因为他是那个一直利用你的人。”
“不,我为此而感到骄傲。邓布利多教授是个可以为了整个世界的安稳牺牲一切的人,这个一切里,包括我,包括盖勒特·格林德沃,也包括他自己。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确确实实是个伟大的人。”
“哈利,你代替不了他,你需要知道这点。”麦格低声说道。
“我知道。但我几乎从未让他失望过。我想让他一直为我而骄傲。”
“哈利,你代替不了他。”麦格加重语调再度重复了这句话。
“但我是大难不死的男孩。我是救世主。”哈利回头盯着麦格,瞳孔里坚定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踌躇。
“回到最早的问题吧,教授。我为什么在这里?”
哈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手中的花茎指着光线侵入的方向。
“看见那些人们了吗?他们都在笑!都在欢闹!在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安葬了两天后他们就已经开起了庆祝会!”哈利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看见了一个一群围着火葬场跳舞的疯子们。“葬礼才过了两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庆祝伏地魔的败亡。连赫敏都在狂欢地舞蹈!这在普通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是普通情况,哈利。我们确实战胜了伏地魔。人们被压抑太久了,他们太需要一个盛大的宴会来放松自己的情绪。”麦格盯着浑身发抖的哈利,有些不解地说道。“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事情在任何时候发生都是不正常的!教授!”哈利的声音拔高了。
“十多年前你打败伏地魔的时候人们也是这样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麦格蹙起眉头,觉得哈利太大惊小怪了。【这几年的征战似乎让哈利有些草木皆兵了。】
然后她看见哈利挂在嘴唇讥讽的笑容。
“你这是什么意思?波特先生?!”
“就是因为是那个时候,西里斯才会在不经受任何审问的情况下被投入阿兹卡班。”哈利抬手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把脸往下抹了抹,试图收住那种讥讽的笑容。“或者更多。”有些瓮瓮的声音传进麦格的耳朵里。
长者刚刚猝起的怒火被少年抹嘴的动作一同抹没了,试图起身的她重新坐了回去。
她整了整衣摆,深呼吸了口气。当她再度开口的时候,重新又变回了霍格沃兹的副校长。
“请说服我。波特先生。”
“好的,女士。”哈利应声答道。
“人们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们之前被压抑得很厉害,厉害到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无望了。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不用在压抑自己的时候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教授,如果一个人用手把弹簧死死地按住,按好一会儿,那么当人的手松开的时候,弹簧会怎样?它会‘砰’得弹起来。然后打伤按住弹簧的那只手。
当然,也有可能弹簧彻底变形,失去了弹力。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还不到失去弹力的时候。教授。两天前,我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一个长辈,你知道吗?当我还没有从失去莱姆斯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欢呼,您知道我当时到底有多么的惊讶么?更可怕的是,我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和金妮死死地拥抱在一起、觉得确实应该好好狂欢一下。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害怕极了,然后慌忙地逃走了。”
“为什么是这里?波特先生?就像您说的那样,为什么您去的不是卢平先生那里?基于他是您最后的一个长辈?为什么也不是詹姆斯和莉莉那里?基于他们是您的至亲?”
“因为那些地方都有人欢心地在和自己的亲人和我的父母报告这件事。”哈利嘴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但是这里不会有,我看着这个墓碑也不会有那种欢欣鼓舞的情感。
这个人,他死在了即将胜利的前夕,而他的死,才是让我们赢得胜利的钥匙。
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谁把他真正与那种可以把人折磨到发疯的孤苦拉开过。
我以前很讨厌他,因为他一直针对我;后来我还是很厌恶他,因为他一直嘲讽西里斯;在看见他杀掉了邓布利多教授后我更是恨他。直到我知道他真正做了些什么,又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时,这种仇恨才减轻。
他本不该活得这么凄苦的。即使他是个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但是他也该有朋友,也该有学生,也该有说不定会有的亲人为他的死亡而难过。然而会为他的死有那么些许的一家人现在还自身难保。
我,说真的,对他,对这个事实有些难以接受。他确实是个讨厌鬼,但是他也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我没办法在他面前报喜,因为这对他而言根本不是喜讯,伏地魔生也好、死也好,他根本就无所谓。因为他在十六年前我母亲丧命的那天就死了。”
哈利把之前提起的肩膀放了下来,似乎在放下自己对西弗勒斯·斯内普长长久久的恨意。
他接着说道:“当我看着这个被自己立起来的简陋墓碑的时候,我那被庆典欢快的气氛吹涨了的泡泡脑子总算被戳破了。”
“教授,人们这个时候都疯了。法律对人们的约束力会降到更低的地步,没有规则约束的人们比没有缰绳的疯马更加可怕。十六年会发生小天狼星那样的事情,这次伏地魔死得如此彻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可怕。”
哈利顿了顿,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
“斯莱特林的命运就像一个莫比乌斯带,没有起始、没有正反……
教授,您能想象作为食死徒预备役,不,就是食死徒们的斯莱特林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吗?十多年前斯莱特林因为食死徒的事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使得伏地魔回来后食死徒比上一次几何倍的增长,其造成的破坏力比起上一次更加可怕。那这一次呢?斯莱特林说不定会被那些失去了自己亲友的人折磨致死,然后呢?斯莱特林再度反叛?然后呢?最后只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斯莱特林了。”
哈利戏谑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坚定:“教授,这是邓布利多教授终其一生都想要解开却没有解开的结。”
“哈利,你难道不恨吗?斯莱特林。”
“教授,雷古勒斯·布莱克是斯莱特林;西弗勒斯·斯内普是斯莱特林;而彼得·佩迪鲁却是格兰芬多。仅仅通过进入哪个学院就去辨别那个人的好坏实在是太过于简单粗暴了。在所有人都在踩油门的时候,我必须去做那个踩刹车的人。”
“什么?”麦格茫然地看着哈利。
哈利抿了抿嘴,避开这个问题不答,径直地说了下去:“即使斯莱特林里确实有我憎恨的人,但即便是那些人——那些甚至是直接性毁掉我的世界的人,他们也应该经过法律的审理被处决而不是被处以私刑。如果因为意气用事而杀人,那我们这些自诩为正义的巫师们不就和食死徒没什么区别了吗?邓布利多一生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像我这样只是被捧上神坛的普通人一定也解决不了,但是我也要竭尽全力去避免最坏的结果。”
“哈利,如果想要达到这个效果,你会试图掌控那些人吗?”麦格有些忧虑的看着哈利。
“如果真到了非必要不可的地步的话。”哈利将手中的花茎扔到了地上,用脚捻了捻花茎。
麦格轻轻地摇头,不太赞同哈利的这种想法:“哈利,你想变成盖勒特·格林德沃式的人吗?”
哈利转身向外走出去,从门外倾泻出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昏黄而模糊的背影:“不,教授。我永远都是邓布利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