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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Episode.4 ...

  •   每个人都不止一张脸孔。
      不论是拥有黑白两面的他、还是爱着人类又致力于毁灭人类的千年公,抑或是身为诺亚却质疑着诺亚传承的涅亚。
      就连一直以来笃定只有他才能接近的孤高爱人,也与印象里发生了偏差。
      当他告别涅亚走回去时,正看到她在路边与一个男人交谈。她对人类素来没什么耐心可言,然而此时她却听得十分专注,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对面的男人绝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走近了才看清那只是一个少年,身量很高但还没有完全长开,一头红发在阳光下绚丽夺目,五官相当俊逸,几乎见不到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涩,假以时日必定会长成不输给他的帅气男人。
      雄性生物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滋生蔓延,他按捺住不快走到她身边,心里开始后悔当初多嘴多舌的提议。涅亚已经去调动恶魔,想必很快就会有回音,恶魔遍布世界各地,一旦有所需要,它们随时都能变成最精密的情报网。
      但如果真的找到她的族人,她身边还能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你的朋友?不介绍一下吗?”他一把搂住她的腰。
      没有否认“朋友”这个词,也没发现他们的姿势有任何不妥,她抬手指了指少年:“克洛斯·马利安。”又指了指他,“乔依德·巴蒂。”
      少年挑了挑眉毛,目光从他那只示威的手上移开,挑剔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脸上写满了挑衅一词的各种拼法。
      “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小白脸。”无礼的少年旁若无人地说。
      他彬彬有礼地微笑,心里计算起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杀人了。
      “帅哥,你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看来我不大受欢迎呀。”少年看起来对他兴趣全无,转眼就将他撇下,继续对她说道,“你的魔偶‘又’‘坏了’是吧?我发明了一种新的,性能比制式的好,下次也给你做一个。”
      她不置可否,他很想替她拒绝。
      “好啦,我约了人,以后再聊。”
      少年挥挥手,转身离开。
      她没有挽留,只是在少年背后朗声道:“我有名字了,以后叫我辛西娅吧。”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在阳光中温暖又明媚。
      “知道了,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是黑色教团的人?”他问。
      “嗯。”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他看向涅亚离开的方向,虽然两头截然相反,但两人同时被各自那方找上,真的只是巧合吗?
      “大概是探索部队告诉他的吧,我这样的长相很醒目,只要留心就能找到。教团可能也注意到你了。”
      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没关系,反正我这一代和教团也打不起来。”
      餐厅侍者为他们叫来马车,坐上车后,他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马利安说了什么?”
      她沉默片刻,颓然道:“教团发现我的族人了。”她捂住脸,“他们也会让他成为驱魔师的。”
      他伸出双手,将她抱到膝上。她并不瘦弱,此时却在他怀中蜷成一团。
      这世界的一切苛待都没能将她击垮,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可能遭遇不幸的揣测却令她如此软弱。
      他拍着她的背,轻柔地吻着她的额角。
      “教团已经找到他了吗?”
      她摇摇头。
      他轻松地笑起来:“那我们和教团的起点是一样的。放心吧,我们一定不会落在教团后面。”
      现在也只能指望涅亚了。

      涅亚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两天后,一只恶魔遮遮掩掩地跑来,告诉他恶魔们在土耳其发现了白发红眼的人。恶魔询问他有什么指令,他让它通知那一带的恶魔全部转移,随便去哪,总之一只都不准留下,接着在她发现之前赶走了这只恶魔。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出现在眼前的恶魔,这是她身为“恶魔屠戮者”的坚持,似乎也被她当作自身存在的意义,未曾退让过,好在这样简单的原则他还能应付。
      他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土耳其?”不出所料,她根本想不起追究前因后果,只急切地问道,“土耳其的什么地方?确切位置在哪?”
      他摊开地图,那上面已经有不少代表涉足过的标记。
      “土耳其,博得鲁姆……”手指从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向下划,点在爱琴海的最南端,“博得鲁姆,希罗多德的故乡。我喜欢这个地方,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后面的话都说给了空气,她充耳不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行李,他看到她正努力把他的睡衣卷成尽可能小的团状物,立刻上前阻止:“放过这件可怜的衣服吧,你再卷下去它就不能穿了。”
      “教团可能也知道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她坐在地上抱怨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因为一个绅士必须维持他的体面。反倒是你,天天穿这种衣服也太说不过去了,黑色教团就没有正常的审美吗?找个时间给你定做几条漂亮的裙子吧,再做个发型……不发型还是算了。”他就喜欢她这头月光一样的顺直长发。
      她敷衍地点头,肯定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一个人若是长期出门在外,行李绝对称不上轻便,何况他还是一个相当注重仪表的人,因此他的行李箱多达三个,和她的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形成鲜明对比。
      但最后她还是扔掉了所有一个箱子装不下的东西,不顾他的抗议,直接拉着他跃上别人家的房顶,向城外飞奔而去。
      这举动在青天白日之下实在过于明目张胆,一路上都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后来甚至连警察都骑着马追上来,吹着哨子大声要求他们回到平地上。
      他压低帽檐,努力遮住脸。但凡被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看见,这件事隔天就会成为交际圈里的笑话广为流传,他结交的可不都是些良善之辈。另一方面,不说其他诺亚知道后会不会排着队来嘲笑他,他那脾气暴躁的固执生父说不定会在深夜举着手杖出现在他床头。
      好在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人流密集的区域。她的能力不仅除魔效率极高,连赶路时都十分好用,第一次迎着朝阳与她一起跃下山崖、乘风飞过密林与山谷时,他觉得这就是罗曼蒂克的最高境界,只要想象力足够丰富,她的能力就是艺术,七千年前这个世界给了她的民族最美好的礼物。
      但整整两天都以这种方式前行,他深刻地怀念起马车来。如果可以,他真想向千年伯爵借用一下方舟,或者给罗德两颗糖,换一扇能直达博得鲁姆的“门”。
      第三天清晨终于看到了蔚蓝的海岸线,悦耳的涛声一阵阵随风传来。
      这片海域因为神话里一个悲伤的故事而得名,但现实中它却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他曾想找一个平静又美丽的小岛,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时光能一直这样平和,这“一段时间”变成“余生”也没有关系。
      岸边的棕榈树在风中舒展枝叶,踏上雨后湿润的码头,她快步向岛内走去,他提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在她打算随便抓一个路人时叫住她,为她挽起醒目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之后拉起兜帽,让宽大的衣料盖住她的头脸。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想被教团发现,从现在起都尽量戴着帽子,别露出来。”

      博得鲁姆位于爱琴海南部,与地中海交界之处,是一个充满希腊风情的土耳其小镇,除了诞生过一个历史之父、埋着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外,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虽然奥斯曼帝国与俄罗斯帝国打得正热闹,这里却不受遥远欧亚大陆之上的战争影响,连风中都是岁月安好的味道。
      他们沿着海岸线来到一栋雪白的民居前,门前的花圃里开满玫瑰,长势极旺,细长的枝蔓越出花圃,一直爬到墙根,大有继续向上攀缘的趋势。
      她却没有注意到这生机勃勃的景象,站在门前犹豫着。
      他走上前,替她敲响了那扇门。她惊慌地抬头,似乎还没做完心理准备。
      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了吧。
      门后很快传来脚步声,一个魁梧的男人打开门,年约三十,棕发黑眼,本也称得上英俊,自上而下贯穿眉骨的刀疤却使整个人都变得凶恶起来。
      显而易见,这绝不是一个平民。
      “你们有什么事?”也许看出他们不是本地人,男人用英语还算客气地问。
      她看了他一眼,他点点头。
      “你见过像我这样的人吗?”她掀开兜帽。
      男人惊讶了一瞬,接着沉下脸:“证明一下。”
      这几乎就是肯定的回答了。她抬起手,一粒冰块出现在手心中,她刻意放慢了凝结过程,以便那男人能看清她没有弄虚作假。
      男人又指着他问道:“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的回答让他满意地露出微笑:“他是我的爱人。”
      男人这才让他们进门。
      这栋房子有上下两层,男人在楼梯口喊了一声:“席鲁巴,有人找你!”
      “席鲁巴……白银,他也有名字了。”
      她忐忑而期待地注视着那里。他握住她的手,发现手掌一片冰凉。
      先下来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年纪看起来比她小几岁。女孩看到她时惊呼一声,难掩激动地回头叫道:“白发红眼的人!席鲁巴!她来了!”
      她僵了一下,似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白色的身影快步走下楼,抬头露出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只有一个人时还不明显,现在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非人类”的涵义——不是诺亚这样似人非人的存在,而是彻彻底底与人类没有任何关系,与这个世界也格格不入。
      “月之民”真是奇妙的民族,那少年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两人站在一起时却协调得如出一辙,令人一看就知道同宗同源。
      就像他们诺亚一族,彼此之间既是族人,又是家人,这种意义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在这一刻理解了她对同族的渴望。
      但他也绝对是她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人,看到她和少年抱在一起时他如此想,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
      名叫席鲁巴的“月之民”年龄不大,从外表看来大概十五六岁,和她一样,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似乎一开始就是幼童姿态,走出“出生之地”进入人类社会后才正常成长。
      他对所谓的“出生之地”充满好奇,而她和席鲁巴却都像被模糊了记忆,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记得那地方空无一物,想起来就觉得寒冷又寂寞。
      比她幸运的是,在那极北之地,席鲁巴被一位膝下无子的老人收养,虽然村民们依然很不待见这个新的“恶魔之子”,但老人却给予了人世最初的温情,因此席鲁巴能够更为融洽地与人类相处。
      和席鲁巴在一起的女孩叫作维罗妮卡,跟着最开始出现的男人一起姓巴里,男人自己却没有名字,自称成为雇佣兵走上战场后就抛弃了它。维罗妮卡是巴里年轻时捡到的战争遗孤,战火从未在欧亚大陆熄灭,仅土耳其和俄罗斯就打了两百年之久,捡到维罗妮卡之后巴里依然奔波在各个战场,维罗妮卡就在这样动荡的环境中长大。
      几个月前,巴里所在的雇佣军在东欧战场被沙皇的军队击溃,虽然土耳其方面告捷,这支雇佣军却损失惨重,巴里也厌倦了互相侵略的战争,借机洗手退出,带上维罗妮卡回到故乡,准备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
      回程途中两人与恶魔遭遇,比人类战场更可怕的是恶魔主导的屠宰场,千钧一发之际席鲁巴突然出现,无数巨大的冰柱从天而降,将那些恶魔砸了个粉身碎骨。
      这就是三个人命运般相识相知的起点。
      但他关注的却不是冗长的故事。
      如果“月之民”不借助圣洁也能破坏恶魔,那么对于她和千年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有必要观察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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