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城》绘花猫

2、第一章下

　　金壁辉煌的裕祥宫，许湄一身暗红色的衣裙，亭亭站在窗边，看着文帝进来。
　　“听说，你准备让陈王的女儿去和亲。”许湄看向文帝。
　　“是。”文帝屏退众人，自己坐在了凤椅上，不伦不类。
　　许湄拢了拢耳边的鬓发，浅笑嫣然：“领过来，我想看看霓卿的女儿。”
　　文帝愣了愣，微微笑道：“明儿叫姚妃送她过来。”
　　许湄走近文帝，突然笑道：“你心疼姚妃么？”
　　文帝拉过她的手，避开她的问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许久没有暖过了。”许湄就势坐在文帝怀里，抬了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心疼姚妃么？”
　　“我心疼彦。”文帝如是说。
　　“你也心疼蕈。”许湄轻笑一声，怎么听都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文帝抱住许湄，轻轻叹气：“我更心疼你。”
　　许湄不语，低头玩弄着文帝的手指头，过了许久，抬头看向文帝：“剪掉翅膀的鸟儿，才会老老实实跟在身边。”
　　文帝握住她的手，微微笑着：“你不怕鸟儿因为没有了翅膀，从此就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美丽？”
　　“我宁愿她丑。”许湄嫣然浅笑，“皇上觉得呢？”
　　文帝静默了片刻，抚上她的脸颊：“我从来也没有心疼过姚妃，刘纭也是一样。”
　　许湄抱住文帝，安心地闭上眼睛，嘴边却逸出一丝笑意：“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别说傻话！”文帝手一僵，握住了她的手腕。
　　许湄睁开眼睛，却是看向窗外，月亮分外地圆。“放心，我不会自杀。”许湄再次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你让我失去太多了。”
　　“恨？”文帝拿起手边的纨扇，轻轻为她扇风。
　　“不恨。”许湄轻笑一声，“也恨。”
　　“对不起。”文帝抱紧了她。他是对不起她，正如她从前无数次冲着他嚷过的那样，他娶她作皇后，不过是为了打击她的家族。当初显赫的许氏，如今恐怕是再没人知道了吧！灭了九族的许氏，剩下的只有她一个人。
　　“我是怕死的。怕见到他们，会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许湄抬头看他，幽幽笑着，“你告诉我，好不好？”
　　文帝捧起她的脸庞，轻轻吻上她的唇，什么也没说。他突然想起来，当初她也是这样看着他，问他，如果爹爹问，我该怎么说？他忘了他的回答。
　　许湄闭上眼睛，勾住他的脖子。文帝抱着他起身，大步走近内室，把她放在凤榻上，再一次覆上她的唇，缠绵。
　　窗下的夜来香在晚风中散发着阵阵幽香。
　　夏天天亮的早，许湄伏在榻上，倦怠着闭上了眼睛。身后，文帝拉她到怀中：“倘若你有了身孕，留下这个孩子。”
　　许湄无力地笑，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将近巳时了。文帝还没走，许湄看向他，有些意外：“不去早朝？”
　　“时辰早就过了。”文帝微笑。
　　“他们会骂我妖后。”许湄格格笑起来。
　　“那我岂不是成了妖帝？”文帝调笑道，“他们不敢。”
　　许湄抬眼看向外面，顿了顿，再看向文帝：“你该走了。”
　　“狠心的女人啊。”文帝还是起了身。
　　许湄抬头看他，微微笑着：“你何尝又不是狠心的男人。”
　　文帝一笑，弯下腰吻上她的唇。
　　良久，许湄推开他，轻轻笑道：“你该走了。”
　　文帝点头，走了几步，又回了头：“你是皇后，有权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噢？”许湄眉头一挑，“要是我杀了你的爱妃呢？”
　　文帝毫不在意地笑起来：“你知道，我在意的只有你。”
　　许湄笑起来，看着文帝离开。

　　午后，许湄懒洋洋地在偏厅看书。
　　姚妃带着紫芙雅从朱鸾宫过来。一如从前的跋扈，面对许湄，姚妃没有太多的敬意。
　　许湄看着她们，倒是挑了几分笑意，看了眼紫芙雅，又看了眼姚妃，低下头继续看书：“听说皇上昨儿答应了让蕈带你出去逛逛的？”
　　紫芙雅看了眼姚妃，再看向许湄，声音中莫名有些颤抖：“是。”
　　许湄没有抬头，翻了一页书，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道：“那你就去吧。也难为了你，是得好好逛逛，以后到了南国也要时时刻刻记得帝都的好，无论地位身份是什么，可不能忘本。”说到这里，她抬了头，看向紫芙雅，笑容冰冷。
　　紫芙雅颤抖了一下，悄悄看了眼许湄：“是。”
　　“去吧。”许湄再次把目光移回到书上。
　　紫芙雅看了姚妃一眼，惴惴地离开。
　　看了眼紫芙雅的背影，姚妃转而看向许湄：“看来，你想要见的人是我。”
　　许湄抬了头，却是一笑，笑得有几分玩味：“对皇后不用敬语，该掌嘴！”
　　姚妃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被力大的宫人擒住，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已经有周尚宫上前，结结实实地开始扇她的耳光！
　　许湄笑得艳丽，放下了书，起了身，声音淡淡的，怎么听都带着嘲讽的意味：“是该教教规矩的时候了。”
　　不大一会儿，姚妃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许湄让周尚宫停手，走近了她，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抚上了她的脸颊，热辣辣的，摸上去倒也光滑细嫩。姚妃用力扭过头去，恨恨地瞪着她。
　　“姚妃娘娘，别瞪。”许湄轻笑一声，回到凤椅上坐下，“我不过是要教教你规矩，对皇后，还是恭敬点好。”
　　“疯子！”姚妃嘶吼。
　　“疯子？”许湄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依旧是笑，“可不是呢，我就是疯了，就是疯了，才会在这里教你规矩！”
　　许湄看着姚妃，若有所思，过了许久，她拿起手边的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起来。
　　姚妃挣脱身后的宫人，恨恨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打我？！说是皇后，你还以为你真是皇后了？”
　　许湄抬眼看向姚妃，放下手中的书，微微笑着：“我不把自己当皇后，当什么？是你，一开始就错看了自己的身份。就算今儿我要了你的命，皇上也不会说个‘不’字，你信不信？”
　　姚妃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重重跪在了地上。
　　许湄屏退众人，起了身：“今日的姚氏，相较二十年前的许氏，你觉得如何？”
　　姚妃一怔，讶异地抬头：许湄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低下头，姚妃不知如何回答。
　　“盛极，必衰。”许湄转身看向她，嘴边冷笑。
　　姚妃倒是一笑，道：“姚氏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让人家握住把柄！”
　　“是么？”许湄轻笑，“何必要把柄，要杀人，随随便便一个理由都可以。就好像，刚才，我就可以用大不敬来治你的死罪。”
　　姚妃又是沉默。
　　许湄从袖中抽出一方手绢，丢到姚妃面前，似笑非笑：“这是你的帕子吧？”
　　姚妃惊疑地拾起帕子，抬头看向许湄：“是……怎么会……”
　　“贵妃姚氏，和戏伶私通，算不算死罪？”许湄格格笑起来，脸上浮上些病态的红晕。
　　姚妃握紧了帕子，怒视许湄：“含血喷人！这帕子分明不是我的，我的帕子上不会绣这种花样！”
　　许湄脸上笑意未减，道：“是吗？”
　　姚妃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抬头看向许湄，倒是平静下来：“我的命不值钱。”
　　“呵，倒是洒脱了。”许湄冷笑一声，“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命我要了也没用。但愿，你能活得长久，就像我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家，灰飞烟灭，连哭都哭不出来。”
　　姚妃一惊，心中似乎有些恍然。许湄已经转了身，向内殿走去了。依旧是一身暗红色的衣裙，娉娉婷婷，看得姚妃有些心惊。回到朱鸾宫，问起老宫人有关许湄的事情，谁也说不完全：
　　“听说皇后娘娘和皇上是青梅竹马呢，要不怎么会单单留下了她？”
　　“皇后娘娘可是正宗的美人胚子，当年后宫佳丽三千，谁也比不过她！”
　　“许家当年才叫风光，皇上可是当着百官的面给了许家承诺，要娶他们家的女儿为皇后。”
　　“当年风光，可后来灭九族的时候，皇上可也没含糊呢。”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皇后娘娘硬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听说许家的太爷还进宫求了她好多次呢。要是皇后娘娘肯说情，兴许许家也不会是那么个下场了。”
　　“那以后，皇后就很少在后宫露面了。”
　　姚妃默然了。她进宫是19年前，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许湄已经很少在宫里露面了。封妃后，倒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几次，每一次也都是遥遥看着，怎么都看不真切。文帝亲口对她说，不许问皇后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敢问。后来，她地位一天天稳固了，生下了皇子彦，然后，彦被封为太子，宫人们口上不说，心中也把她当了皇后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取代许湄，只是，她开口，文帝从来也不回答。文帝从来也不曾想过要废后吧！姚妃突然笑起来，想起刚刚在裕祥宫，却还是一身冷汗。
　　傍晚时分，跟着紫芙雅出去的宫女先回来了，没见着紫芙雅。姚妃倒是一惊，忙叫了那宫女到跟前来，问道：“怎么没见紫公主？”
　　那宫女一哆嗦，跪在了地上：“回娘娘，二皇子和紫公主说是要逛夜市，让奴婢们先回来。”
　　姚妃烦躁地让那宫女下去，什么也没再说，脑海里却不停地回荡着午后许湄说过的那几句话：“但愿，你能活得长久，就像我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家，灰飞烟灭，连哭都哭不出来。”想得多了，心里也起毛似的，开始不安了。又坐了一会儿，看向外面，正是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金黄，漂亮得很。
　　这时，周尚宫进来了：“娘娘，太子殿下来看您。”
　　姚妃心头一喜，起了身：“迎着！”
　　周尚宫依言出去，没一会儿，太子彦就进来了。
　　太子彦生得秀气，和姚妃像。
　　“许久没有来和母亲请安，母亲一向可好？”太子彦如此问，微微笑着，眼睛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一如他的声音。
　　姚妃拉他到身边坐下，拿起手中的帕子给他擦汗，口中笑道：“一向都好。”
　　太子彦顺从地让姚妃擦干他额头上的汗珠，温和地笑着：“近来天热，母亲也注意防暑。”
　　姚妃慈爱地笑起来，从宫女手中接过凉茶递到他手中：“我都知道，你自己也注意。如今你一个人在外面，多照顾自己。”
　　“知道的。”太子彦点头，又道：“听说，今儿蕈带着那位三公主出去了？”
　　“可不是！”姚妃冷笑一声，把手中的帕子顺手丢在茶几上，“现在还没回来，说是要逛夜市。”
　　“很久没见着蕈了。”太子彦若有所思。
　　姚妃倒是一笑，道：“那小子除了你父皇叫得动，谁的话也不听。别说你，就连淑妃想见他，也难。”
　　“蕈做事一向随性。”太子彦微微笑着。
　　“一会儿他送紫芙雅回来，你可以见到他嘛。”姚妃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你在这儿多留会儿就好。”
　　“母亲说得是。”太子彦点点头。
　　“一会儿，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姚妃突然道。
　　太子彦疑惑地看向姚妃：“娘娘怎么了？”
　　“没怎么，你去看看她。”姚妃的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太子彦皱了皱眉头，道：“听说母亲今天有去见娘娘？”
　　姚妃不看太子彦，只是勉强笑着：“是，今儿领着紫芙雅去见了她。你也很久没有去向她请安了吧，也该去了。”
　　“这么晚了，还是下次吧。”太子彦微微笑着。
　　“也好。”姚妃看向外面，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安。
　　太子彦盯紧了姚妃，又道：“母亲想说什么？”
　　“没什么。”姚妃转而看向她，脸上笑容如常，“你吃过了么，要不就留在母亲这里用晚膳好了。”
　　“那太好了。”太子彦笑道，“刚刚还在想，母亲会不会留儿子吃一餐饭呢？”
　　姚妃笑起来，刚才的不安，仿佛已经被按压下去了。
　　姚妃和太子彦吃过饭不久，蕈就送紫芙雅回来了。比太子彦小3岁的蕈，脸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明朗，和紫芙雅站在一起，看起来倒也般配。恭敬地行了礼，也不多说什么，蕈就转了身，准备离开。
　　“二弟。”太子彦起了身。
　　蕈回了头：“大哥，什么事？”
　　太子彦上前几步，温和地笑着：“一会儿和我一起走吧。”
　　蕈扬起嘴角，笑得温柔，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父皇找我还有些事情呢，要不，一会儿我到大哥那里去？”
　　“也好。”太子彦不勉强他。
　　蕈微微笑着，出了朱鸾宫。
　　盯了蕈的背影许久，太子彦突然一笑，看向了紫芙雅，笑得和气：“你觉得老二怎么样？”
　　紫芙雅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太子彦大笑起来，看向姚妃，道：“母亲，这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陈王那个老狐狸养出来的。看来，陈王宝贝她宝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