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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章中 ...

  •   这天晚上的宴会人不多,却很热闹。一向沉默的韩阕难得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蕈和彦两人也聊得开心。许湄静静坐在凤椅上,若有所思看着他们,默默笑了。身边的文帝,牢牢抓住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温和地笑着。
      “我以为小叔叔是老韩王最喜欢的儿子呢!”蕈笑着看着韩阕,“看老韩王把什么都交给你了。”
      韩阕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我父王最宠爱的是我大哥,才不是我。因为宠爱他,所以要把最好的都给他,连一点罪都不让他受。所以呢,我这个不受宠爱的儿子就把什么都承担下来了。”
      “我倒是以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把什么都留给他。”彦轻轻笑道。
      韩阕摇摇手指头,似笑非笑:“非也非也,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会想替他把什么都承担下来,让他快乐逍遥地过一辈子,什么都不用操心。”
      许湄听着这话,抬头看向文帝,抿嘴笑道:“若是按照曲然的说法,你这辈子最讨厌的恐怕就是我了。”
      文帝挑眉,轻轻搂住她,道:“胡说。曲然那小子也快喝醉了,在跟蕈和彦乱侃,这样的话你也信?”
      “酒后吐真言嘛。”许湄轻轻靠在文帝怀中,温婉地笑着,“曲然这么些年,受委屈了。”
      文帝轻轻叹气,道:“韩王的确是不怎么待见他。”
      席中,韩阕和蕈依然嘻笑着。韩阕道:“若是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就会知道,你想把最好的留给你最喜欢的孩子,甚至牺牲另一个孩子的快乐,来成全你最喜欢的那个。”
      蕈歪着头看着韩阕,笑起来:“小叔叔,你喝醉了。”
      韩阕又是挑眉,竖起三根手指头:“醉了?再喝三杯我才会醉。所以,为了保持清醒,我一杯也不会再喝了。”
      彦轻轻笑起来,道:“既然是再喝三杯才会醉,何不再喝两杯?”
      韩阕扬起嘴角,笑得很是漂亮:“今天已经喝了太多。说了太多。怕明儿陛下找我麻烦,还是不喝了。”说着便抬头看向文帝,他眨了眨眼睛,又是笑。
      文帝摇摇头,无奈地笑笑:“你今天晚上就尽情喝,朕保证了不会找你麻烦。”
      韩阕却还是落寞地一笑,没有再拿起酒杯,只是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浑浊的酒浆,低声笑着:“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今天已经说了太多,怕再说下去,他自己会没有心力维持这样一份从容。从以前到现在,他得到了很多,失去了很多。得到的,比如现在这个韩王世子的位置,失去的,比如现在坐在凤椅上的那个女子。当他年少的时候,以为自己是那个幸运的家伙,能怀抱自己深爱的女子,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只不过,自己深爱的女子爱的不是他,而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味当初拥有过的那一份淡淡的美好。他也曾经以为,自己能够过着闲云野鹤般逍遥的日子,只不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把一切都加诸到他的身上。外人看来风光,外人看来他是得宠的世子,而这其中的酸楚,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明白。太多时候,他都在羡慕自己的大哥,他能活得那么潇洒,他能够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他,或许一辈子,都没有那样的机会。
      文帝轻叹一声,起身来到他面前,把酒杯递到他手中,声音是轻柔的:“曲然,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的事情太多。”
      韩阕接过酒杯抬头看向文帝,扬起一抹笑容:“再怎么难过也要过下去。可酒,是真的喝不下去了。陛下不想看到一只醉鬼的。”
      文帝笑起来,从他手中拿过了酒杯:“朕没有见过你醉。可这次,你真的醉了。”
      “是吗?”韩阕反问,笑眯了眼睛,“既然醉了,那就让臣告退吧!”
      文帝一笑,让宫女过来扶他:“好好休息吧,这些日子,你真的累了。”
      韩阕也不推辞,扶了宫女便离开了裕祥宫。身影并没有摇晃的意思,人,也没有醉的意思。他和他都知道,他说了太多。宫闱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那些形形色色的龌龊事,可最不能说破的,也是这些龌龊事。这些事情,该用上好的黄金白银完美地包裹起来,而不是在这样一个场合说出来。
      蕈看着韩阕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湄嘴边挑起些许笑意,看着彦和蕈,道:“也不早了,太子殿下该回了,蕈也该早些休息,明天还有早课。”
      彦和蕈会意,起身行礼离开了宴席。
      文帝抬头看向许湄,笑起来:“这里又只剩下了我和你。”
      许湄微笑着看着他:“我喜欢和你单独相处的时候。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我拥有过你。”
      “今天曲然说了很多。”文帝轻轻笑着,“这么些年,他真的过得很难。你看他,已经没有当初的那份潇洒和从容。”
      许湄又是一笑,道:“你看我,也没有当初的那一份洒脱。禹绮,和当初相比,我们都变了太多。就像当初我以为,我们会成为让人艳羡的一对鸳鸯,可如今,只怕是让人感到害怕了吧!曲然说,爱一个人,会想帮那个人承担一切,让那个人逍遥快乐。其实,我也是这样以为。”
      “阿湄,有时候,我只觉得很疲惫。”文帝依旧是轻轻笑着,“我们用了太多的时间去猜测对方在想什么,因为我们自以为是的尊严,或者可有可无的面子。就像你固执地以为,在我心中,你首先是许氏的女儿,才是我的阿湄那样。我们其实有很多机会来说明,可都因为那些可笑的理由而开不了口。其实在我心中,你就是阿湄,没有那么多别的想法。而让我们都耿耿于怀的那个夭折的孩子,事实上,一开始,他就不是你的亲生孩儿。”
      许湄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你,你说什么?!”
      文帝轻笑一声:“那个夭折的孩子,其实一开始就不是你的孩儿。你亲生的孩儿,其实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当初刘纭和你同一时辰生下了孩子,我让稳婆把你们的孩子相互换掉了。所以,死去的那个孩子,其实是刘纭的儿子。”
      许湄一愣,重重靠在了椅背上,却是嗤笑一声,道:“禹绮啊禹绮,你瞒了我这么多年。”
      “我不想对你说,那是因为迫不得已。”文帝微笑,“可我现在也没有想出除了迫不得已意外的理由。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来告诉你这个事实。我拉不下面子,而你,也同样如此。你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怨我,而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想,该怎么告诉你。”
      许湄看着文帝,笑了起来:“就算他是我的亲生孩子,我也未见的会对他特别。在我心中,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我们总在争执。”文帝上前,倒了满满的一酒杯的酒水,仰脖喝下,“我们用了很多很多时间来争执一些事情,然后用很多很多时间来告诉对方,自己其实不是想要来争执。就像现在这样。我总是在担心,你是不是后悔当初跑出家门跟了我。而你,也总在担心,当初我是不是只是想利用你。我们在相互担心的日子中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把自己心中的爱藏在心底,然后用保护的刺来刺痛对方,想探查对方的底线。其实,我和你,都不坦白。”
      “你喝醉了。”许湄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你也该去休息了。”
      “今天想说的话太多。”文帝任由她夺过了酒杯,轻轻笑着,“压抑了太久的心情,总想要说一说。今天听曲然说了那么多,自己也按捺不住了。阿湄,你是不是又在想,‘他今天怎么罗唆得像个老头子’?”
      许湄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拉过了文帝:“你该休息了。”一边说着,她叫了奉祥过来扶住了他,“你想在哪里休息?”
      “就在这里,你说好不好?”文帝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庞,继而抚上了她的肩膀,“阿湄,你说好不好?”
      许湄的心颤抖了一下,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好。”

      这一夜文帝留宿在裕祥宫。这不是文帝第一次留宿在裕祥宫,可他却感到了从前没有感觉到过的轻松。从前,他总是背负着许多自己制造出来的桎梏,今天说了许多许多,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而这一夜,许湄依旧是没有睡着。她已经太久没有睡着过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文帝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心是安稳的,可依旧是无法入眠。太多次在梦中梦见血淋淋的场景,她害怕掉进梦魇时候的慌张。不敢睡,也不愿意睡。不知道这次睡下去,还会不会醒过来。许湄无声地笑了,翻身看着文帝,想起他今天说过的许许多多的话。她和他,的确都不坦白,的确,浪费了太多时间在猜疑上。的的确确,他和她之间,在太多时候,都在相互刺探。他不放心,她也不放心。当初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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