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止步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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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看台最外围一圈的熵遥望着中央场地上柳弑姬抱着沫莲二下场的身影。然后他快速地站起来，撑着椅背翻身跃到看台之外的通道上，快速地向前奔走，挤进小巷道，穿过小拱洞，一路下到地面，抄近路率先来到马车停放区。他一路急切奔走却面不改色，站在自家的马车旁低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袍，安静地候着。
柳弑姬抱着沫莲二从比试平台上下来，从楼梯口出来，走出半室外空间，抬眼已经看见恭敬地等候在远处的熵。
熵看着走近的柳弑姬，朝她恭敬地鞠躬，声音低沉地问候道：“柳弑姬大人！”直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她怀中虚弱的沫莲二，然后转身给她们撩开了马车的车帘。柳弑姬抱着沫莲二走进马车。
熵放下车帘，转身坐上驾驶座，扬起马鞭，驱使马车平稳地前进。
柳弑姬坐在车厢里，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垂眸看向怀里身体冰冷，面色苍白，半阖着眼皮，目光没有焦距的沫莲二，耳边是她断断续续的，干涸的呼哧声，就像一个老旧残破的木质风箱发出的艰难的声音。
柳弑姬的心里浮起一种复杂的感觉。自从遇到沫莲二之后，她心里受到的震撼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不断累加。光明圣域拜师考核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她以三阶幻灵之躯击杀两个沉睡符号的沉睡幻兽，她当时掌控全场的气势和不惜一切代价的沉默投入让她非常惊讶，因为很少有少年人会是这幅姿态，会有这样的魄力和实力。
而在沉世落星会和她组成搭档后，每天同进同出的生活，让她们之间变得更加熟悉。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身体会到这个少女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奇怪的一面和天赋的一面……这种得以直面的震撼让她印象更加深刻。她现在多少能理解当初焰空行抓她回来的心态，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折磨她。说得难听点，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被折磨的。这种说法听上去有点贱，但就像弹琴，又有谁愿意对牛弹琴？
明明平时看上去懒散而不着调，胸无大志，甚至胸无小志，显得极其不靠谱。但一旦遇到重要的时刻又会闷声不响地把压力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这种沉默的付出让人印象深刻，令人难以忘怀。真是小小年纪就拥有了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性格。
柳弑姬让沫莲二躺在马车的座位上，将她的脑袋垫高，搁在自己丰盈而柔软的大腿上，以防她微弱的呼吸被卡断。察觉到马车开始缓缓地停下，她伸手撩起车窗的窗帘向外看去，墨之客栈到了。熵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柳弑姬大人，客栈到了。”她抱起沫莲二。熵在外面将马车的车帘撩开，柳弑姬从马车上下来。
熵站在一旁，看着她怀里的沫莲二，殷勤地伸出手，脸上带着男性温和的笑容，“柳弑姬大人，让我来帮忙吧？”
柳弑姬表情淡漠，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避开他的手，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来。”她越过熵，抱着沫莲二走进客栈大门。
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正在看书，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突然回来的柳弑姬，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晶石钟，站起来，惊讶道：“柳弑姬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个时间阵法比试应该还没……”声音戛然而止。掌柜看见柳弑姬怀里几乎濒临死亡的沫莲二，大吃一惊。双手撑着柜台，为了能看得更加仔细，他探出上身，愣道：“这不是沫莲二大人吗？怎么变得这么虚弱了？”
柳弑姬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抱着沫莲二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现在正是一天中下午的时候，客栈大堂没有客人。因为大家不是去参加沉世落星会了，就是在忙自己的工作，赚钱养家，又或者是在专注修炼。只留掌柜站在柜台后面独自喃喃自语：“呀，这是怎么回事？阵法交流大会打不过不是可以认输吗？沫莲二大人怎么会把自己拖到这样虚弱的程度？”掌柜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突然一拍脑门，怪叫一声，“啊！今天柳弑姬大人是和卢令商户他们比试，怪不得！怪不得！”他感叹般地连连摇头。坐下之后还掏出这一轮的排位名单确认了一遍。
卢令商户的威名，比黑骷髅柳弑姬来的更甚。雾隐城的居民谈到他们仿佛看见了两个杀气腾腾的死神站在他们面前。实在太可怕了！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口中的死神今天被柳弑姬和沫莲二两人打得开口认输，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晴天霹雳的表情。
柳弑姬从沫莲二身上摸出她房间的钥匙，抱着她开门进去，站在门内反手关门，然后把沫莲二放在靠墙的一张躺椅上，转身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拿了一条柔软的毛巾放在躺椅旁。
她将沫莲二的上身支起来，坐到她背后，让她虚软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双手绕到她身前，帮她把黏腻的衣服脱掉。接着拿起拧干的温热毛巾给她汗湿的身体简单地擦拭了一遍，然后给她套上睡袍，把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给她掖好被角后，柳弑姬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看了眼墙上的晶石钟。离今天的阵法比试结束还剩下三个小时。
她一手靠着椅子的扶手，支着脑袋，沉默的气质因着这个动作变得慵懒起来，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床铺里的沫莲二，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柳弑姬白天待在沫莲二的房间，力所能及地照顾她，晚上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好在沫莲二恢复的很快，第二天下午，她看上去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无病无痛，到当天晚上的时候，她已经生龙活虎了。
柳弑姬也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她们也即将迎来新一轮晋级的阵法比试。
这天，两个人的气质都看上去有些慵懒，坐在场地边缘入场区的黑红双色的椅子上。
沫莲二靠坐在椅子里，双腿微微分开，坐姿看上去很舒服。坐在她旁边的柳弑姬也靠着身后的椅背，但她的坐姿还是非常的优雅端庄。
碧空如洗，光线柔和，空气泛着恰当好处的湿意，肌肤的触感舒适。
虽然晋级到第十四轮的阵法比试，她们还是晋级人员，但经历了前两场比试的起伏波动后，她们变得更加沉稳，心态更加放松，如此自然的状态简直可遇不可求。
上午两场阵法比试已经结束，到第三场的时候轮到光明圣域的柳弑姬和沫莲二上场。她们戴上幻力线环后，应声站起来，默契地一起走向黑色方格网的场地，转身站定后，看着站在对面红色方格网场地上的对手，陷入了沉默。
空气感受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氛围，几乎停止了流动。
这一轮，她们的对手是一对不苟言笑的双胞胎女人。她们冷漠的面孔仿佛没有生气的雕塑，美丽精致却死气沉沉，灰色的长发显出一种耗尽生命力后的枯败质感，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有苍老和丑陋的气息。但她们的面容却充满勃勃生机，细腻光滑，美丽不可方物。
这对双胞胎女人，是往届沉世落星会的阵法之王。没有人能打败她们。沫莲二和柳弑姬……也不行。她们对视一眼，摘下幻力线环，齐声道：“我们认输。”
这对双胞胎来自一个非常古老神秘的阵法家族——汝父尸族。她们的阵法由【幻文】构成。
幻文是一种已经失传已久的古老语言。
沫莲二从未见识过这种文字。但在前几个月的观摩中，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文字的力量时大感震撼。用幻文制作的阵法，阵法威力无法和由脉络组成的阵法相论。在没有研究过幻文的情况下，就是创造力惊人的沫莲二也无法直面。
所以不管她们认不认输，她们一定会输！于是聪明的她们决定适可而止，主动认输。
至此，沫莲二与柳弑姬所代表的光明圣域也退出了沉世落星会的晋级赛。但在沉世落星会结束之前，淘汰的阵法幻师将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沉世落星会彻底结束后才能离开。所以退出晋级赛之后的日子，才让沫莲二真正觉得轻松起来。
新的一天。两人坐在墨之客栈拥挤的大堂一角，吃着早餐。沫莲二喝着汤面，坐在对面的柳弑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沫莲二一边咀嚼着，一边望着空气出神。
柳弑姬发现自从与卢令商户对战脱力醒来，沫莲二就有些若有所思，或者说心不在焉。虽然她大多时候看上去都在神游，但这种程度的不在状态还是少有。“沫莲二，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我看你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柳弑姬斟酌着问出了口。
“哎——”沫莲二叹了一口气。气息绵长的让柳弑姬震惊！小小年纪倒也不用这么老成。
“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多这么厉害的阵法幻师。没想到阵法幻师的圈子竟然如此多姿多彩。”沫莲二紫色的眸子浮起淡淡的感慨之色。
这番话却让柳弑姬听得很疑惑，她不解地笑了，“为什么这么说？听你的语气好像第一次接触阵法幻师？但我记得你来沉世落星会之前就已经是阵法幻师了吧，只是没有考阵法幻师资格证而已。”
沫莲二却摇了摇头，放下筷子，抬起眼来，说出了让柳弑姬更加震惊的话，“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阵法幻师。”
柳弑姬眨了下美眸，完全无法相信，“你的阵法如此充满创造力，定是对阵法有很深的研究和很多的经验。怎么能说是第一次接触？”
“其实在光明圣域对战食人眼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在战斗中使用阵棋。”对上柳弑姬不可思议的目光，沫莲二肯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由于我本身幻灵等阶的缘故，按照我自身的幻力水平，使用阵法还不如使用幻技在危急时刻有用，所以我一直使用幻技。阵法我只在私下的时间练习、研究。你带我来这里参加沉世落星会，让我第一次接触到了阵法幻师。”
听到这，柳弑姬理解地点了点头。沫莲二对自己的定位没有错。但让柳弑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个只把阵法当兴趣在私下研习的十五岁少女，竟然能开创全新的阵法形式？这样的天赋，实在让人惊叹！
两人吃完早餐坐上马车，在柳弑姬的提议下决定前去雾隐城的【阵址】。
“阵址是所有参加沉世落星会的阵法幻师留名的地方。当然这里的留名不是指名字，而是指阵法。所有参加沉世落星会的阵法幻师都可以在阵址留下一个代表个人特色的阵法。”在柳弑姬的讲述中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熵留守在马车旁。
沫莲二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有一条隐藏在森林入口的台阶。石阶残破，在时间的洗礼下棱角边缘被打磨得极为光滑，倔强的杂草从石缝里长出来。她们踩着石阶往上走，身边是仿佛从天上撕扯下来的白云一般的淡薄雾气，毫无重量地漂浮着。
“参加沉世落星会的阵法幻师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制阵思路和制阵特点，阵址里的阵法有成千上万个，都是往年参加沉世落星会的阵法幻师不断留名，积累下来的。里面有一些阵法可能威力普通，但设计思路却很有意思，很多阵法幻师都会在沉世落星会期间来阵址徘徊，寻找灵感……”柳弑姬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沫莲二跟在她旁边安静地听着。
两人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映入眼帘的是逐渐开阔的高大石阵，石阵已经破损残缺。走在高大的石壁甬道间，抬头望出去的天空宛如一线天，足以可见石壁的高大。穿过石阵，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个绚丽多彩的阵法垂直于地面悬浮在空中。
“这些阵法怎么可以悬浮在空中？”沫莲二不解地问道。
她们制作阵法需要【依附面】。依附面的作用是承载阵法脉络，让阵法制作更加快速便捷，让阵法幻师的精神力只需要操控幻力在依附面的平面上描绘即可。如果没有依附面，精神力的操控还需要增加方位，空间感等等，会变得更难，更复杂。
至少，在云川大陆上不存在凭空制作阵法而不依靠依附面的阵法幻师，就是沉世落星会的阵法之王汝父尸族都不行。沫莲二在之前的阵法比试中露过一手不依靠依附面的制阵手法，但她这种昙花一现的方式就像一簇在寒风中的火苗，动不动就突然‘噗’地熄灭了。
柳弑姬的笑容变得有些神秘，她们站在一个六边形的暗红色阵法前。她抬了抬下颚，道：“摸摸看。”
沫莲二伸手碰了碰这个垂直地面，离地两尺的阵法。哎？是个平面……“这是透明的依附面？”
柳弑姬点了点头，“这种依附面叫【铂晶】，有点像玻璃，但在阵法成型后会根据阵法的样子调整成与阵法|轮廓边线完全符合的形状。”她踩着高跟鞋迈开脚步，“这里是阵法留存区。跟我来，我带你去阵法制作区，也就是放置铂晶的地方。”
她们穿过密密麻麻的阵法，来到另一片空地。青砖铺就的地面边缝长着墨绿色的青苔。空地上摆着一张长桌，两条长木板凳。桌上倒扣着茶杯，还有一壶茶。对面是一排排巨大的竖起的木架，架子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但在不同的角度下可以看到庞大的中央区域的空气泛着不自然的波纹。这些可以看到的透明波纹就是铂晶。
“木架中间的透明就是铂晶。”柳弑姬抽出一条木板凳坐下，手肘撑着身后的木桌，勾唇朝她笑了笑，“去制作留名的阵法吧。”阵址最年轻的阵法幻师……不，十五岁……应该叫最年幼吗？呵，女人唇角的笑容愈发的明艳。
沫莲二走到木架前，五指轻轻地按在透明的铂晶上，银色的幻力从指尖密密麻麻地分成数股，每股又分裂出更多更细小的幻力线，在精神力的操控下描绘出精致而复杂的阵法脉络。
柳弑姬翻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净。这次沫莲二制作阵法的速度很快，只花了半个时辰……她用这半个时辰制作了一个九参阵法。
柳弑姬看见这个九参阵法，无奈地抿了抿唇。她真是一点争强好胜的心都没有！一旦让她放任自流，就又变成了这样不上不下，原地徘徊的样子！
沫莲二对上柳弑姬的目光，一脸无辜地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柳弑姬只能在心里叹气，恨铁不成钢！她站起来，“用幻力托着铂晶，我带你去找个‘留名’的位置。”
“好的。”沫莲二乖巧地应道。她用幻力拖着依附了紫色三角形阵法的铂晶，跟在柳弑姬身后，穿过各式各样的阵法。
她们从阵法留存区一路穿过，走到了另一边的空地上。空地尽头是包裹整个雾隐城的边域山墙。脚下是湿润的地砖土壤。“这里是阵法留名的第七区，前面的六区都已经满了，你把阵法留在这里吧。”
“好。”沫莲二没有异议，将阵法留在了这片空地上。
柳弑姬点了点头，两人面对面站着，最后看了这里一眼后，准备离开。但女人的目光突然变得惊恐而警觉，视线看向沫莲二的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沫莲二感受到柳弑姬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充满了攻击性，心瞬间提起，动作僵硬地转头。看见一男一女正朝她们走来，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周身的气势收敛得干干净净。原来只是两个人而已……沫莲二瞬间松了口气，转而又蹙起眉。蓝眸……第一天她刚走上比试平台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这样的蓝眸。是他们！一开始站在阳台上的那对男女。
柳弑姬跨出一步，走上前，将沫莲二挡在身后，双臂微微展开，一副保护的姿态。
迎面而来的雪色长裙的女人停下脚步，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走上来，对柳弑姬冷漠地道：“这位女士，跟我回避一下。”
柳弑姬沉默了一会，转身安慰地拍了拍沫莲二的肩膀，轻声道：“我在马车那边等你。”随后跟着那名男人离开。沫莲二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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