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别锦去》滚滚七七

1、 如雪且似碧

　　辗转数年风尘里，何处忆相见？
　　纵有万般绕指柔错付，残音隔水照，自逍遥。
　　勘得浮云梦千城，打马闹烟尘。
　　今日姹紫嫣红捧君前，香袖流云间，勿相念。

　　“宫主，小姐回来了。”门外的侍卫用密音传入殿中。偌大的宫殿，龙檐凤舞，处处极尽奢华，中央一座栩栩如生的宝蟾轻吐冷香缕缕，若有若无宛若仙境。披衣倚坐在芙蓉榻上的男子一身雪白莲纹的锦袍，墨玉长发未束。他听见寒烟的传话，微微低下头端详白玉色泽的手掌中静静躺着的一枚鸡血石，长发自肩头落下掩住那一张可令天地万物黯然失色的容颜。
　　“进来。”轻轻的两个字被云晏用内力递出殿外，门外的少女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迫不及待地脚尖轻点，身形一晃飞进大殿。
　　“师父，”少女一身碧色罗裙，一阵风一般落在云晏身边，“师父好生清闲，音儿可是一去俩个月，四处奔波，三万两黄金真是要少了，累死我了。”青音仰起小脸看向云晏，邀功似的挑眉一笑，“师父可有赏？”
　　云晏自然早已习惯了她这套，嘴角也是染上一丝笑意，“拿去吧。”纤手一挥，那枚血色的玉石便已经挂在青音的腰间。
　　“哇，想不到师父出手这么阔绰，”青音将那石头捧在手心仔细端详，一脸谄媚地回头看他，“这不是前几日西域上贡给拓跋索的宝贝么？原来在师傅这儿。”云晏实在看不惯自己唯一的徒弟这般守财奴般地模样，又气又觉得好笑，“你是我云晏的弟子，没想到这些俗物到是甚合你胃口。”云晏袖口翻飞，青音一下子自榻上一屁股落在地上，笑意不褪反而更深，她和他向来如此，师不像师，徒不像徒，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概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
　　云晏懒得理会地上的青音,清淡如玉的面上染了几分薄怒，站起身来便朝偏殿走去，轻轻击掌两下，便有数名侍女手捧各式菜肴鱼贯而入，比之皇宫中那般繁复景象，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青音烟笼似的黛眉轻轻蹙起，一双剪水秋眸似有某种在暗自汹涌不见波澜，待她坐在云晏对面时早已是那张挂着几分不羁笑容的脸。云晏向来喜静，但其实喜的是大闹之中的静谧，不然这些年来这凌云宫也不会从他们师徒两人变得这般人丁兴旺，到是可惜了这些被云晏捡回来的女子，哪个不是盼着她师父有一日能对其另眼相看而在云晏面前极尽媚态。青音樱唇轻咬，假装没看见侍立在两旁的两个粉衣少女的满脸春色，云晏自顾自地安静地吃着饭，食不言算是他的习惯之一，他几乎只吃素菜，今日是算好了青音要回来这才特意加了好几个荤菜，此刻一抬眼看见青音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更是觉得诧异。
　　“怎么？这菜不合你胃口？”云晏微微皱眉，他的确不知道这个小徒弟的口味，今日安排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些年似乎对她关怀甚少，不过这几年青音自从恢复了清原郡主的身份后已经很少久住在这凌云宫里，每次都是时隔数月完成任务才来向他汇报一番就匆匆离去，他们师徒倒也没什么独处的时间。
　　“下去。”青音看着云晏不知所以的样子莫名来气，秀眉一拧挥退身边的侍女。
　　“原来你是为了她们，”云晏风轻云淡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痕，“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若你不喜欢哪个打发出去便是。”他往她碗里夹了一只鸡腿，“为师这些年对你有所亏欠，此次就多留在宫中一段时间吧。”
　　青音第一次听到师父挽留自己，抬眼看着对面人如画中仙，面色如玉，一双墨眸深如潭水，用人间绝色倒是亵渎。“璃玉公子”得来不虚，世人不知此玉温润如许离得近了却是寒意入骨，人人道最是薄情帝王家，其实青音觉得拓跋索比不上她师父的绝情，云晏大概只对她这般呵护备至，但师徒十六年她深知自己的师父从来视不相干的人如烟尘，他到底是善者，只是无情。他是那种不需要作何表示就可以让别人卑微入尘埃里的人。青音心头一跳，收回神来，嘴角漾开笑容，急忙应下。她也想留在这里，未来几个月皇宫里忙着准备拓跋索的封后大典，她不想日日被一群胭脂俗粉恭喜来恭喜去，这个皇后她本来就是勉为其难才答应拓跋索的。突然她笑容一僵，突然想起自己未向师父禀报此事便擅自做了决定，此刻不知如何开口。
　　“师父？”
　　“嗯？”
　　“我……已应了拓跋索，”青音咽了咽喉咙，声音小了下去，“的皇后之位。”她低眉掩目，额前的刘海让人看不见双眸颜色。安静仿佛有一株香那么久，青音听到云晏起身衣角拂过珠帘的身影，抬头看见那道雪影消失在暗室前。她突然感到一股无力感，她甚至方才不敢去看他的脸，那张颜倾众生的脸上是怎样的神色。他每次生气都会一怒之下在暗室内闭关半月，再出来时风轻云淡宛若无事。那么这次呢？青音看着眼前案上的菜饭突然没了食欲，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白她走不进他的心，至少那时候谁都不能，她却可以常伴他左右。青音忘不了那个人倒在自己剑下时，云晏颤抖的声音和抛下她独自抱起那个女人离开断魂谷的身影。雪华染上鲜血，宛如红梅怒放，她在他身后跪下，只看见雪山崩塌。青音后来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燕纪痕没有一路多事地跟来把自己从雪堆下刨出来，师父会说什么，他可会有半刻的后悔？
　　不会。
　　青音抬起左手手捋了捋刘海，把右手掌心的狰狞伤疤藏在袖口下。她是真的怕他忘了，清冽如酒不如君，暗生的刺配最毒的香，青音足尖轻点飞出大殿，恍若云霞过目，寒烟愣了一霎，刚硬的脸颊上揉进一丝罕见的柔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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