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慌时代》薄心弥陀

2、第一书记的竞聘演讲时间

　　早上9点。集团会议室挤了一屋子的人。这是一年一度的部门助理竞聘。刚从扶贫一线回来的王书记，在台上慷慨陈词，“去年的今天，我收到了去川西某镇扶贫的通知，现在，我站在这里，竞聘部门助理，准备以同样的斗志迎接不一样的挑战。

　　一年之间，这位王书记俨然是两个角色里的赢家。长生坐在台下，一边神不在焉地听王书记未来规划的一二三四，一边刷一位新晋写手的文章，里面说，“同一个时代的不同人也有不一样的生活状态，我们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长生问自己，还记得上一次的逃荒之旅吗？为什么不过几年，另一场逃慌又避无可避了呢？

　　2009年年2月2日。长生所在的北方城市刚下了雪。研究生二年级的长生决定告别走过七年岁月的B市到西南城市C市就职。

　　随行的，不过一人一箱而已。

　　处在学生和职场的过度期，又是新单位的人接站，长生为了撑足这点职业范，特意穿了职业小西装，米色的风衣外套，蹬着同色系的高跟鞋，挎同色系的包。

　　不过，那会没钱，长生只坐得起动车，还要自己带一个很大的行李箱，从学校到火车站，没有打车的概念，杵着8厘米的高跟鞋地铁一路站过去，然后下地铁，走长长的路，安检进站。

　　竭尽全力的体面，也不过如此了。

　　为什么从一国的中心城市，一路向西呢？不管承不承认，这都是一次逃慌。

　　16个小时的动车其实并不长，和同车厢的聊聊天，啃几片面包，喝了大半罐红茶，再睡会不安稳的觉，也就到了。

　　长生的对面是一位不远千里，来这里看望儿子的大娘，这个年代竟然没有手机，拿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恳求我给她的儿子打个电话，来接站。

　　长生热心的应了。大娘拿两个茶叶蛋当谢礼，长生没要。

　　泡面的味道加上茶叶蛋的视觉效果，本来不拥挤的车厢也显得更无力起来。

　　长生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次审时度势的战略转移，只待时间，起兵戈，便能一举北上，收拾旧山河。

　　列车到站，部门副总和财务来接，直接安排在集团下属的酒店。长生印象中，那天的天气很糟糕，没有太阳，也不够阴郁，不干不脆，像当时的心情。伴随着未知的忐忑和刺激，两股情绪交战角力，表面却不大显。

　　礼貌拘谨地问好。

　　听到有不地道的普通话问自己，“路上还顺利么”，“行李是不是有点少”，长生一一做答。

　　都很好，路上很好，这个地方也很好。比B市暖和呢，那边刚下过雪，据说这边一个冬天都很少见雪。

　　对C市慕名已久呢，有名的宜居休闲之城。

　　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达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名声还不错的广电系酒店很一般呢。长生取出身份证给财务老师，等着办理住宿手续，在门口站着，顺便扫了一遍门口旅行社的各种出游广告。

　　市内一日游，省内三日游，四通八达的国内国际游。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虽然是动车16个小时的距离，但是，也就是一趟车、几趟车可以到达的距离。来路清晰，归途也还能看的着。

　　从酒店的窗户望出去，没有什么起眼的建筑。长生一阵心凉，给父母打电话。在电话里跟父母碎碎念，“你看，周围的楼最多六层高，居然还能看到一大片荒地，这里还是号称市中心的一环呢，怎么可以，我要回去，定最早的一班车，别人都能在B市找到工作，落脚，我为什么不行，何况我还没开始找”

　　在跟朋友的电话里碎碎念，“荒凉啊，受不了啊，委屈啊，堂堂名校高材生就这么不战而逃遗憾呀”

　　可是逃慌就是逃慌呀，哪里有那么多妥帖。

　　下午，长生去单位报到，意料之中看到了破旧的办公楼，几个实习生在之前到了，挤在一起，就有些坐不下。大家或坐或站围在一起，讨论些二三五六的话题。

　　很快，在大家的聊天中，认识了这些或许未来就要一起工作，一起度过好多年的人。

　　一半是校友。

　　炎炎，重庆女生，媒介管理专业，长着林黛玉的小脸细眉，却是重庆妹子的热火性格。

　　陈晨，山东小伙子，播音主持专业，性格大大咧咧，据说艺考时为了降低难度，远赴C市考试，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这个城市。现在，毕业了，一有机会，就奔来了。

　　花猫，本地姑娘，满脸的胶原蛋白。这姑娘让人印象最深的话是，走，该吃饭了，走几步去XX吃煎蛋面，特别好吃。不错，这位姑娘是美食达人，据说还是拳击高手。让人怕怕的。

　　笑谈中，冲淡了陌生地方带来的不适。

　　不久，酒店不免费了，单位开始给每人发实习工资，于是，长生就和小伙伴们结帮结派，共同纾解孤独，畅想未来，火热的日子过起来了。

　　没有了16个小时的动车上的时光，没有了泡面茶叶蛋的刺激，扎进同事堆里，慢慢熟悉这里的乡音，又找了房子，跟B市一两千租个隔断不一样，长生和另一个女孩子花2300大洋在单位附近一个不错的小区租了一套90几平的新装修的房子。

　　出门坐地铁，当时C市只有一条地铁，从单位附近的地铁站上车，车厢里空空荡荡，几个座位可以随便选；

　　晚上，熬夜写了稿子，呼朋引伴去楼下宵夜，从11点吃到凌晨1两点，一边辣的流眼泪，一边嚷，就是这个爽劲。

　　旁边外卖馆子的老板娘很快认知了这几个外乡人，有时候，长生还会花点时间跟老板娘聊一聊，宫保鸡丁什么时候成了C市特色，盖饭和盖浇饭为什么要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似乎，逃慌的日子也没那么苦哈哈就开始了。

　　没有设置目的，没有路径，只有被压抑的、激动的或忐忑的心情，以及不回头的行动。一晃就是快五年了。

　　期间，买房买车，结婚，定居，完成了一个人生命中很多的重要的环节。

　　逃慌中，邂逅了另一半：空志。

　　摸摸包里塞着的一块花生糖，是早上下车时空志给的。空志是个妥帖的，让人安心的人，很多细节处，会让人想起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之类的话。

　　也是因为这个人，长生没有按计划出国远遁，而是在这西南一隅，日日陷在前途晦暗，又不知道如何逃脱的日子里，不得安生。

　　“好的，下一位参加竞聘呈述的是……”啪啪的掌声响起来，人力给同事使个眼色，大家便鱼贯而出，原来，就胡思乱想间，两位竞聘者的呈述已经结束了。
　　生活就是这样，有的人顺流直上，有的人，已经在筹划着改换道路，弯道超车。

　　勇气就在这个过程中，渐渐积累。

　　逃慌吧！离开这个让人焦虑的地方。走出会议室时，长生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