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金式傲慢》胭脂相留醉

56、愈合与死亡

　　明白现在坐在这儿对任何事都于事无补，德拉科回到了宿舍。而几乎是立刻，他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抽出魔杖，小心地向自己的四柱床走过去，那本应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此刻诡异地突起了一块。德拉科深吸一口气，拈住被子的一角猛然掀开，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梅林！你可吓死我了。”
　　被子里，盘着身体的纳吉尼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尾巴慢吞吞地摆动了几下，然后它展开身体，露出身体中端那两个血肉模糊的洞——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纳吉尼没有变回往常的小蛇模样，而是维持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模样。那两个血洞几乎斜着将纳吉尼的身体分成两截，如果等比例缩小，那么连系她身躯的那一层薄薄的肌肉很可能会因为任何微小的动作而断裂。
　　此刻伤口边缘已经凝固了厚厚一层黑红色的血液，血洞里面粉色的肌肉被划拉得七零八落，肉片松垮地堆叠在一起，像是一碗还没有被充分搅拌均匀的肉馅。
　　德拉科倒抽了一口气，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纳吉尼的伤口，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而抚摸了一下纳吉尼的头顶，道：“好的好的，没事儿，我们能解决这个。”他慌乱地这样对纳吉尼，也是对自己念叨了几句，转身扑向自己的衣橱，从底部扯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来，里面分门别类装着不少药剂。
　　“魔力稳定剂、感冒灵、止咳水……”德拉科一瓶瓶翻找着，终于翻出两瓶外伤愈合药剂和止疼剂，它们虽然药效不如斯内普出品的强力愈合魔药，但胜在药力温和，几乎没有任何排斥作用，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时候去找斯内普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主意。
　　将两瓶魔药倒进纳吉尼的嘴里，看着小姑娘懒懒地动了下身子，姿态有了轻微的放松，德拉科这才握住胸口的日记本，呼唤汤姆。
　　“怎么——”汤姆从日记本里钻出来，尽管是灵体，可他的眉眼间还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焦躁，显然是“工作”并不怎么顺利，但一句话没说完，他就看见了重伤的纳吉尼，这成功让黑魔王咆哮起来，“发生了什么？！”

　　“Voldy……”纳吉尼将脑袋摆过来，嘶嘶叫道。汤姆飘过去，将半透明的手掌放到她的伤口上方，温和地安慰道：“哦我的好姑娘，很快就会没事的。”
　　银白色的光芒像是丝线一般连接起汤姆的手掌和纳吉尼的伤口，汤姆小声念起一些用古英语写成的咒语，在古朴低沉的音调中，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粒慢慢融进纳吉尼的伤口里，而受损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浅粉色的肉芽，蠕动着向中心生长，挤出乌黑的脓血。脓血一流出来，就在德拉科的床单上腐蚀出一个个孔洞，显然是带着剧毒。当肌肉接合在一起之后就是表皮与鳞片，很快，那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就消失了，只有一些干涸的血液与脓水表明，这儿曾经有过多么可怕的伤口。
　　“Voldy，我遇见海尔波了。”纳吉尼的声音里除了疲惫，还有几分委屈，“他说是你让他去杀德拉科，我不让，他还说我背叛了你，真过分！”
　　“好了好了，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处理的。”汤姆这样说着，手中持续不断地发出白光，这光芒似乎让纳吉尼很受用，她翻了个身，露出颜色稍浅的腹部，然后缩小身体，在德拉科的床上拱了拱，找到一块最柔软的地方，睡着了。
　　汤姆这才转过身，为纳吉尼疗伤让他的身体更透明了许多，他沉着脸，然而对上德拉科小心翼翼的眼神，还是下意识抑制住愤怒，收敛了自己的杀气，放缓嗓音，问：“你遇到蛇怪了？”
　　德拉科点头，看汤姆的表情虽然严肃，却并不冰冷，才轻声问：“纳吉尼还好吗？”
　　汤姆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眉间，道：“身体上的伤还好，但海尔波的毒液也是会伤害灵魂的，应该说幸好当初主魂给了纳吉尼一块魂片，而且海尔波并没有下狠手，不然……”
　　“那怎么办？”德拉科惊恐地瞪大眼睛，“她会好起来的吧？我——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
　　而汤姆抬起手打断了德拉科的话，道：“暂时不会有问题，只不过她得立刻回马尔福家，在这儿采取不了任何治疗手段。”他沉思了一会儿，飘到德拉科的药剂箱前，找到了一瓶灵魂镇定剂，扔给德拉科，“等她醒了就喂给她，虽然没有灵魂稳定剂有用，但聊胜于无吧，我待会儿回去准备药剂，至于蛇怪……”汤姆眯起了眼睛，扯出低沉滑腻的腔调，“不知道我和可爱的主魂先生，他究竟选择谁呢？以及，亲爱的小马尔福先生，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你们究竟经历过什么？”

　　另一边，在女生宿舍里，潘西将那两瓶药剂递给了还陷在床铺里的莱帕丝。莱帕丝的室友加希亚·维利并不在，因此她们之间的交谈少了许多顾虑。潘西盯着莱帕丝喝掉一瓶魔药，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莱帕丝，虽然我不该和你谈论这件事，但我还是认为，你设置这个血缘保护魔法是毫无必要的，他并不会那么不理智地将自己置于险境。而且你比我更清楚德拉科多么爱你，要是你真的因此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莱帕丝惨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血色，她动了动干枯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使不出力气来一般小声说：“不，这是必须的，德拉科对于马尔福家太重要了，而你无法想象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会遭遇多少危险，难过总比死亡要好。”
　　潘西沉默了，这属于一个家庭内部的秘密，她原本一个字都不该提及的。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问问莱帕丝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告诉她德拉科回来时看上去已经十分健康，然后表达了一下对于刚刚过去的考试的忧虑，征询了一下莱帕丝对于暑期活动的安排。
　　在愉快的聊天结束之后，潘西咬了咬下唇，打算问出那个一直梗在心头的问题，她仿佛害怕隔墙有耳一般放低了声音，道：“……那个人出现了？”
　　莱帕丝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许多，她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魔杖，艰难地使出一个隔音咒，才低声问：“是德拉科说的？”得到潘西的点头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的，神秘人的回归无法避免。”潘西的脸色变得铁青，无论被确认几次，她还是无法让自己面不改色地接受这一事实，但莱帕丝的下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可他绝对无法再恢复二十年前的声望与地位了。”
　　这样的笃定让潘西挑起眉毛，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正准备问些什么，但莱帕丝唇边属于一个典型的马尔福的微笑弧度明晃晃地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一痕光斑，潘西突然意识到，如果她还想继续就这个话题，那么就将进入一个不再讲求私人交情的领域。
　　不，这不代表莱帕丝拒绝接下来的谈话，恰恰相反，她需要潘西以更加理性与慎重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这使得潘西的考虑时间又拉长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哪怕从小就受到了父亲的教育，但当单独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总是需要花时间来进行那些成年人一瞬间就能在脑海中转圜完毕的抉择。
　　最后，在莱帕丝耐心的目光中，她努力像一个标准的帕金森继承人那样锋利地笑起来，拖起慢吞吞的贵族腔调，说：“那么我猜想，马尔福必定有一些奇妙的手段？”

　　听完德拉科的叙述，汤姆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猩红色的眸子里，一丝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也就是说，波特干掉了主魂？”但沉思了几秒钟，他又摇头否认道，“不，连他的绿眼睛妈妈都只能崩飞主魂，没道理这个只是带上了血缘保护魔法的小子能杀死他。”
　　“所以你认为呢？”德拉科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魔杖，声音里有些神经质的紧张，沉默片刻，他咬紧牙，道，“不如我们就去杀了波特，再留着他，不可控的麻烦就太多了。”
　　汤姆掀了掀嘴唇，若有所思，原本的怒火与杀机已经平息消散——更准确地说，是被掩埋在了他平静冷淡的外表下，dark lord一向是个最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满腔报复的怒火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主魂还活着，就我们已知的邓不列多与波特的手段来看。”汤姆说道，然后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这个十一岁的孩子，用手指掠过下唇，才缓慢地一字一字问，“杀掉波特并不难，但你确定自己已经做好杀人的准备了吗，我的马尔福小少爷？”他紧盯着对方灰蓝色的眼睛，直到德拉科不得不与他对视，而那双闪烁着的眸子显示出小少爷被这句话给问住了，“杀一个人，可不只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你做好拿起你的魔杖，夺去其他人性命的时刻了吗？哪怕对方其实并没有错，仅仅只是因为妨碍了你的前进？你可以选择一条艰难一些，但和平解决的几率更大的道路，却还是决定要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接一个的问句让德拉科的眼神从尖利到疑惑再到茫然无措，然后犹犹豫豫地道：“不是有你吗……”这使汤姆在内心摇头叹气。
　　不同于他那被危机感紧咬着不放的姐姐，德拉科是一个十分标准而且正常的贵族小巫师，如果Voldemort们真的彻底死透了，那他的任务就只是在商务桌后面耍些灰色的小手段，就像是和平年代里商人与贵族们的一贯作风。恐怕如今包括他在内的大多数斯莱特林们受到的教育都是如此，不择手段，但仅限于巧取豪夺，能够成为优秀的商人，却绝不是合格的战士。也只有在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卢修斯这一辈人，才能在博弈中面不改色地拿别人的性命当棋子。
　　说白了，德拉科几乎没有过真正让自己手染鲜血的准备，他说“杀”，是因为他认为汤姆或者卢修斯能够在他意识不到的时间与地点就将这件事完美地解决。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永远都由汤姆来做，德拉科得意识到，黑魔王统治期间的人口锐减并不是简单的统计数据，而是货真价实的鲜血与死亡，而德拉科不可能置身事外，在必要的时刻，德拉科就需要亲手将某个巫师推入死亡的深渊。
　　他得事先有此觉悟才行。
　　“我不可能每一次都恰好出现。如果你想要杀掉波特——我教过你黑魔法，不是吗？你需要自己动手。而如果你不想杀他，总有一天，你会杀掉谁的，这是一场战役，德拉科。”汤姆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