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棣的婚外情感》秦妃

9、欲将心事付瑶琴

　　她心理上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软弱、弱小，可是面对那场巨大的事故，她只能默默舔舐伤口，收拾一切心情，调整自己，让自己重新上路。
　　那段时间，她看很多名家的画，哪怕是在网上看；她看《论语》，那些简单的对话里，她找到一种继续“撑下去”的信念。
　　“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她咀嚼着两千多年前这位一生坎坷的圣人没有能够像幸运的周公旦一样实现礼乐大治的梦想。
　　人是有命运的吧。
　　她又想起那首“你的梦开出花来了，你的梦开出娇妍的花来了，在你已年老了的时候。”
　　——哪怕是年老时候才实现，这个“你”仍然是那样幸运的人啊。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谢棠棣感觉自己的眼泪出来了。
　　岁月飞逝，时不我待。可是她眼前的路……
　　漫漫长夜何时旦！
　　颜渊难得，“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谢棠棣问自己的内心：
　　我到底为什么如此没有安全感。有了名利有了事业，事实上也就是有了保障。颜回如此穷都不怕，为什么我这么怕。怕什么？
　　——怕人生没有保障，没有成绩，怕自己的无能不能庇佑孩子，不能给孩子好的条件。
　　她又往深了去想：如果林安对自己爱得不行，婚姻里十足安全感，也完全不需要她工作，可以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离婚也可以分到够用的财产，她会不会有安全感，心里不如此惶惑？
　　——好吧这种好事真摊上了，当然会比较有安全感。
　　但是她还是不会满足，一定会坚持画画，并且动用能力资源参加各种展会和讨论会，让自己在业内出成绩。
　　这和安全感也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是，除了安安，她最喜欢的就是画画了。

　　面对儿子，还要微笑。不做一个心理软弱的母亲，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摔得惨、摔得重……她的心仿佛不再充满朝气，眼睛和心都蒙了一层灰雾。她更不想这些东西影响到她的家庭、她的孩子。
　　而且因为那个单位最后的决定，估计以后的人生想努力都找不到出口了。但是心理上不能输。
　　她要若无其事地面对儿子。
　　不然怎么做安安的妈妈！

　　有时候想到那个□□。
　　仿佛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里唯一的那点鲜艳明媚。
　　只是那是一个不能碰触的界限。
　　虽然婚姻里不再有那么多的柔情蜜意。但是她相信，无数的婚姻都是如此。和□□结婚了，迟早也是一样。
　　她在外面开始带课。绘画的课。每个小时能拿到200多块，一周去四个小时，一个月也有一千多的收入。加上工资，心理上感觉比原来好很多。
　　大概是安全感吧。自从在B市生活，没有公职，她一直缺乏一种安全感。要是有钱，她大概会买了一个又一个房子。
　　不知为什么，房子给她一点点安全感。
　　现在打开了在外面带课的路，她也觉得多了一点安全感。——至少，她还能动的时候，总可以靠自己的才能吃饭。
　　她心理上感觉好多了。他们夫妻并不很缺钱，但是她心理上需要赚得多一点……至少，不能比林安差太远。
　　忙起来的日子，也可以让她暂时地忘记儿子。
　　也忘记这干枯如枯井的生活里唯一带给她柔情的那个男人。
　　如果她还是个未婚的小女孩子，林安只是她的男朋友，也许她会有勇气……
　　可是……可是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她知道婚姻的好和不好。她必须知道做一件事的后果。
　　林安也没有大错。
　　她自己倔强自尊，让林安感觉不到女人的温柔蜜意，又不会捯饬自己，也不爱做家务……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爱呢？！
　　对于□□，她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不确定他看上了自己哪里。
　　最近她还在准备一个专业考试。等忙过了这段日子，她打算好好捯饬下自己。跳跳舞练练身材，做些面膜，放松心情……
　　不收拾自己的黄脸婆，整个世界都会抛弃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就算是你一直貌美如花。相信年过三十，男人对日日相对的你也早已没有了新鲜感。
　　女人可能嫌弃男人变胖了的不多，她们有点安于生活。
　　但男人仿佛有点视觉动物，他们能敏锐地发现你身材等等的变化。在这一方面，他们的眼睛像聚光灯，像X射线。
　　纵然她一百万一千万个不想妥协，又能怎样呢。
　　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冷漠，个人的渺小，她早已不是第一天知道。
　　好吧，谢棠棣想，我能这样看问题想问题，是不是只能说明我好失败。
　　成功的人大概不是这样想的吧。

　　某院校的美术老师招聘的面试结束。
　　本来第一个考试环节的时候，面试她的专业组组长看了她的一些作品，和另一个人交头接耳，然后毫不吝惜她的赞赏：“你是一个很有天分也很有才华的人，应该有更好的平台。”但是她同时提到定夺还得由大领导。
　　领导面试被安排在几天以后。那几天里，棠棣多少都有点隐在的不安。
　　面试那天，她们四个应聘者一起进去的，小房间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大约都是那个院校的领导。
　　很快有一个长相有点乡土、年纪也老大的人以她常年的教学经验获得了领导的认可。棠棣的才气也还是才气，但是比起那个板上钉钉说了许多教学经验和带学生的成绩的应聘者，棠棣明显被忽略了……
　　那个院校很有名气。大概是面试前的几天她潜意识里一直无比想往——想入非非，——虽然她一再地克制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太抱希望，因为之前的经历已经让她的心理有了阴影——总觉得什么好事都不可能平白无故降临到自己头上。所以，当不妙的结果来临的时候，就分外的承受不住。
　　那天面试结束。仍然是前年从画院被“赶”出来的天气。
　　炎热的六月底。B市的太阳热辣辣地晒着地面，女人穿的盔甲一样贴身的胸衣和外衣，让粘汗都粘在身上。无知无觉地，就走了两站路……
　　直到一辆车在她旁边跟紧……□□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棠棣，怎么一直走……上车。”
　　谢棠棣上了车。脸上僵着。也不说话。
　　□□看她的样子，思忖着。车缓缓汇入车流。
　　“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这么在意？发生什么事了？棠棣？……”
　　见她一直不做声。脸色也很异常。□□不再发问。
　　车在她家楼下停下的时候，棠棣也没有做声。

　　□□转过头道：“要是不开心，就到我的单位来。我可以让你做你喜欢做的事。”
　　谢棠棣没有出声。
　　□□道：“现在是一个不断流动的社会。没有多少你所谓的‘稳定’。你要改变你的思路。”
　　他觉得这些话对谢棠棣大概没有什么用。
　　便想一想道：“我会尽我的能力帮你。我们一起来，好不好？至少你不是孤军奋战。”
　　谢棠棣还是不说话。
　　她沮丧到极点的情绪还在，所以说不出什么。只是觉得□□是没有关系的，凭什么来为自己、和自己为自己的前途‘奋战’。
　　□□用额角示意道：“他在吗？我带你上去没问题？”
　　谢棠棣缓缓摇头，一边努力调整自己道：“谢谢你了，但是不用了。是我自己太失败……”
　　她拽门下车。
　　□□下来拦住她道：“别这样。我一直喜欢你的画，像画进了我的心里。这是天赋。只要继续画下去，我帮你找路子，一定能出头……”
　　谢棠棣眼圈红了，推开他道：“我太累了……”

　　□□站定在原地。
　　只觉得夏日白花花的日头照在头顶。
　　一切怎么越来越棘手了？

　　谢棠棣没有请他上去。
　　他也不想去她的家。
　　那是她和他的家。
　　他不习惯在那里面对她。

　　她经受了这么多挫败，换了他也会灰心，更何况这个清高敏感的她？！
　　他在公司的走廊里，一动不动看着她那幅油画——《雨夜灯》：
　　是一片长长的街道。
　　没有一个人。
　　雨丝凉凉的晶莹，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丝丝凉意、沁鼻的湿润。
　　但是天地那样广，寂寞笼罩着一切。
　　一盏路灯，站在街角的方向，蒙蒙的雨丝，笼着晕黄的光。
　　这样广阔的寂寞，仿佛渗透在她每一幅画作里。

　　她的画安静、落寞，和她生活的社会，差得天翻地覆。
　　至于她的仿古山水，更是古意盎然，让人看了后尘心尽滤。

　　她画雨夜、画天空、画密叶的风声、画古风……都是那么避世。仿佛这世间太脏，她怕画了，玷污了她的画布。
　　把她送来的画一幅幅看过，仿佛看到了她的那颗倔强的心。

　　可是，饶是他“欲将心事付瑶琴”，又有谁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