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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晚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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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吴绫回答了吴浓。
吴绫有心培养两个侄女,她也深知两个侄女的脾气秉性,吴苑是个刻苦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而吴浓,也是聪明的,只是被她母亲培养的中庸,若说的不好听点便是不思进取了,到了十三岁还没想过以后,吴浓也确实晚慧了许多。
因着这阵子练习礼仪规矩,浓苑两个女孩已经吃到了不少苦头,前些时候更是被吴绫痛加斥责,吴绫知道两个没吃过苦头白眼,体会世间冷暖的两个侄女现在就好似弓弦一样紧紧绷着,过硬易折。
吴绫对吴浓的态度和缓,她轻声为侄女解释:“童儿,我不知你母亲竟是没有和你说过我带你来京中的内情的。”
吴浓沉默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吴绫叹了一口气,语气缓缓:“吴家在故地虽然算得上繁荣,放眼天下百官,却只是小吏,接触的人物世事甚少,你与吴苑皆是我至亲的侄女儿,我没有女儿,便说我对你俩视若亲生也是不为过的,我不愿我吴家的女儿嫁给平凡人,一生庸碌,围灶绣花,只做无为妇人,所以才将你们二人接到身边教养,就是为了能够让你们多长见识,通透事理。”
吴浓不懂为什么故地就不能通透事理,姑姑说的话,她觉得很没有道理,她问道:“我母亲也在故地,我的姐姐们,还有我认识的好友都在故地,她们并没有一生庸碌啊,难道围灶绣花那样的生活就是无为妇人嘛?若说通透事理,我想,我母亲也是可以教我的。”
吴绫摸了摸新染的指甲,悠然道:“你母亲却连围灶绣花都没有好好教你,我又怎么能指望她教你通透事理呢。”
沈氏对吴浓的教养的确松范,只是一味宠溺,吴绫到了十三岁,还像个稚童,甚少自己思考事情。
吴浓想着自己的资质的确够不上围灶绣花,便也沉默,她想了一会儿:“通透事理,又是为了什么?”
吴绫姿态闲适,斜斜倚在美人靠上,她是没想到吴浓会问这样的问题的,在她的印象里,吴浓只是个天真却绝色的女孩儿,也许聪慧,但是有限。
有了这样的考量,吴绫第一次好好打量自己的这个侄女,她规矩老实的跪坐在自己身前,双头交叠在腹前,最是乖顺的姿态,她有花神之艳美,偏偏她的眼睛那么亮,因为想得到答案,她小小的嘴唇紧紧抿着,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在乎这个答案。
吴绫心头焉然浮起这个念头,却只是说:“所谓的事理,自然是你在家乡故地无法领会到的道理,你才多大,故地才多大,这江山天下有万里之大,你能见识到几分,只有京城,才能让你看到这千秋江山的繁华,什么时候,你能在这喏大的京城有了一席立足之地,你才算是懂得了事理。”
这样的话,沈氏从未和吴浓说话,吴绫的话,就像是为她描磨了另一个世界才有的事情,让吴浓既好奇又有些隐隐的渴望,她眨了眨眼睛,也有困惑:“如何才能在京城立足呢。”
“女子若想在这京城立足,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本,或是显赫耀眼的身份,又或者是泯然众人的才华修养,吴浓,你觉得,你能做哪一种?”
吴浓走在青石廊上,脑中回想的都是姑姑最后的那句话:吴浓,你觉得,你能做哪一种?
答案似乎是早就天注定的,吴浓若想在京城立足,就必须付出努力和辛苦,做一个才华修养皆十分出众的女人。
吴浓与姑姑好好谈过之后,就没有提起过回家的事了,她心中知道,她是真的无法回去了,姑姑给她描磨的未来虽然遥远,可是围灶绣花同样也不是吴浓想要的。
直到吴绫觉得两个女孩学好了规矩,才带着吴浓和吴苑去拜见了侯府中的所有长者。
那一天,桐早早便准备好了新的衣裙,吴浓已经习惯早起,在桐的服侍下穿戴一新。
桐站在吴浓身后为她簪带珠花,那支珠花是吴浓的母亲为吴浓准备的,一式三支共有五式,都是用豆子大小的红色珊瑚打磨的红珠穿就。
并不贵重,颜色也不匀称,可是吴浓喜欢极了,今早她穿了姑姑吩咐人为她准备的浅红色衣裙,便想起了这式珠花,让桐拿了出来。
桐整理了珠花的位置,真心赞美:“很漂亮呢,吴浓小姐。”
吴浓便回头冲桐笑了笑:“谢谢。”
桐微微俯身:“小姐何必对奴婢言谢。”
吴浓不解:“为什么不可以?”
桐保持着低首的姿势,恭顺的说:“我是小姐的奴仆,讨小姐的欢心,让小姐感到愉悦,都是分内之事。”
若是做的不好,动辄打骂,也没有怨言。。
吴浓想了想:“你说的对。”
主仆两人出门时,吴苑与她的婢子梧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吴苑穿着与吴浓同款式的服制,头上带着金钗,站姿挺拔美好又不失女子的柔美。
两人都没有寒暄,直接去了吴绫的三河居。
吴绫正在梳妆,两个女孩问了安,便站在旁边递环选钗。
吴绫嘱咐道:“一会儿去了主屋,不止老夫人在,世子和公主也可能会在,届时你们要有规矩,豪门世家,规矩比天还重。”
“是。”两个女孩同时应声,又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紧张和无措。
吴绫出门时带了两个中年的仆妇并两个年轻的女婢,加上吴浓吴苑和梧桐两个婢子,这一行人可谓声势浩大。
这次还是吴家两个女孩儿除开来时走过的路,第一次在侯府中行走,可是她们都没有东张西望的兴致。
侯府的主屋很宽敞,宽大的院子,高大的墙,面无表情的强壮仆妇,随处可见的美丽女婢,没有一片雪花的庭院,平整的青石板路,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美婢仆妇们见到吴绫皆福身行李,门口的仆妇殷勤的为吴绫掀起帘子:“二夫人快里面请。”
吴绫点了点头,进去时嘱咐身边的青笙和另一个叫福妹的婢子:“你们二人与梧桐二人好生照顾两位小姐,待会儿母亲叫人来请也不要忘了规矩。”
今日就是要把吴浓与吴苑介绍给侯府里其他人知道的,可是吴家地位低微,吴绫礼数又一贯周全,所以让吴浓和吴苑等在侧室里等待吴绫蒲垫一番才行了。
吴绫进了屋,先给婆婆请了安,又给一边坐着的庆平公主见了礼,才到一边坐着。
庆平虽然是公主却没什么架子,她仰慕吴绫的才情,甚至让宝玉郡主随吴绫学习过许久,所以妯娌两个的感情十分不错,昨日吴绫已经与她通气叫两个侄女来见礼,所以吴绫请了安,她便提起了话头。
“弟妹今日又孤孤单单的来,可是还要把两个小姑娘继续藏起来。”又对自己的丈夫林皎说道:“夫君事忙,可能是不知道的,弟妹年后啊从家中带回了两个仙女儿似的小姑娘,是她娘家的侄女,一直拘在三河居里学规矩,不肯给咱们看呢。”
“哦?”林皎一笑,也看向吴绫:“竟还有这种事,何妨带来一见?”
吴绫知道庆平公主是帮自己,虽然两个侄女进府时已经拜见过婆婆,可是对于侯府的主子们来说也不过是猫儿狗儿一般的存在,见了是高兴,不见也是吴家的地位不够,所以才会找了嬷嬷教两个侄女规矩,就是为了吴家的女孩不被轻看。
既然庆平公主已经做了台阶,吴绫便顺着台阶下来,做出一个似是惭愧的样子:“两个孩子天真烂漫,年幼不懂事,我拘在房中教些规矩,如此以后出门,也算不给咱们侯府丢人了。”
林皎与庆平公主笑了笑,老夫人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吴绫说完了才敷衍的摆摆手:“带进来瞧瞧吧,到底是亲家家里的孩子,这么大的规矩压上去,倒教外人说咱们侯府势大,连亲都不认了似的。”
吴绫福了福身:“是媳妇的过错。”认下了这份错,吴绫招手唤来仆妇,让其唤吴浓与吴苑进来。
吴浓与吴苑在侧室里喝着暖茶。
外头撩帘进来一个美婢,这个美婢梳着单髻,插着小小的金簪子,穿戴比院子里行走的美婢更加精致,未语人先笑,过来给两个小姑娘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吴家两位小姐,老夫人有请呢。”
吴家两个女孩儿终于到了见到侯府主人的时候,两姐妹随那个美婢进到主屋。
吴绫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着她们,见两个女孩进来了,便招招手:“快些过来,见过老夫人世子,还有公主殿下。”
吴浓与吴苑并排走到堂前,先给老夫人请安。
“吴浓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吴苑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老夫人穿戴与那日并无什么区别,安详的坐在首位,她听闻二儿媳妇寻了人来教养两个女孩儿,目光便清浅的巡视了两个女孩的姿仪,两个女孩皆美,穿着打扮喜庆规矩。
老夫人看了片刻,垂下眼角,平常语气说道:“起来吧。”又对身边的仆妇说:“将我窗边的柜子里的两个锦盒拿来,红色的给左边的小姑娘,黑色的给右边的小姑娘。”
右边的是吴苑,左边的是吴浓。
那仆妇应了,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拿锦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