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森林》朗夏

20、第二十章

　　一个星期后，我出院了，离开了那座闹心的城市。看着故乡的景象在车窗外渐渐远去，一点点失落在心中晕开。那里是我的家，我出生的地方，也是伤我至深之处。

　　栓子的婚礼后，我成了父母不要的可怜虫。如果没有林豫，现在的我或许早已成为忘川河畔的一缕冤魂，背负着所有的指责踏上奈何桥。

　　林豫轻轻地唱这一首歌，里面有两句歌词我依然记得——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给说完——那首歌叫做《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还好，此生万幸，他在身边。

　　后来，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抛锚了，我们费尽周折才回到我工作的城市。回来后，已经是下午，。拖车直接开进了汽修厂，而林豫把我送上回家的出租车，之后去宠物之家接昂立回家。

　　我回到家里，却看见栓子的请柬却依然放在茶几上。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有些茫然无措。拿出电话，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最终还是在犹豫中放弃了。

　　我扔掉请柬，心烦意乱的整理着上班需要的资料。在心烦意乱中，单位的发布会开始了。

　　发布会一早，我被林豫催促着起床。洗漱过后，他陪我一道走向发布会。晨曦之中，他脚步轻快哼着不知名的歌曲。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发布会的酒店。

　　酒店门口，巨大的广告立在那里，设计的名字赫然在目——白一城。

　　林豫看见广告牌，兀自停在原地，之后转头看着我开心的笑着。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他的笑靥一如晨光灿烂。

　　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他，说道：“一世执手，不负年华。”

　　他轻轻回应我的拥抱，笑着说道：“白一城，你的名字在那里，你终于长大了！”

　　我一时愣忡，他说我长大了？可是，我明明比他大两岁。兀自发呆间，他轻轻扶着我的头发，说道：“晚上，我给你庆功！”

　　之后，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他轻快的身影走向远方，我回过神来，笑着走进酒店。这次会议选用了我递交的方案，会议的主题为：征，品牌与冲突。同时邀请了地方电视台、报纸，以及十数家网络媒体进行现场采访。

　　发布会从一开始的APP明星代言仪式，到后来项目说明，再到最后的企业洽谈签约，十个小时的会议行云流水。

　　十个小时内，共签约企业105家，其中20家营业额超过5000万人民币，这次签约对于我所在的公司是里程碑式的一步，也是近年来我们公司最漂亮的一战。

　　洽谈签约结束后，我的领导营销总监罗光厦兴奋的对我说：“白一城，这次你立了头等功。”

　　发布会后，媒体答谢晚宴在十八点准时开始。我所在的广告设计部全体“幕后黑手”跃上前台，为参会的媒体、企业敬酒送祝福。

　　当我来到一桌宴席时，不由得浑身一震，那里赫然坐着一对金童玉女——程氏夫妇。程先生一身流线剪裁的西服，挺拔俊秀。程夫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美到不可方物。

　　我们三个人碰面的那一刻，隐隐散发出硝烟的味道。

　　“呦，这不是那个谁吗？”程夫人说着，她挑衅的扬起眉毛。她又说：“看起来日子不错，换金主了？”

　　为了不影响晚宴的进行，我硬着头皮举起酒杯，拉出一个笑容：“程夫人，很高兴和你在这样的场合相遇？”

　　她端起酒杯摔在地上，瞪起眼睛：“高兴？我是应该高兴，真害怕再见到你还是在派出所。”

　　声音一出，所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目光。我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像一只被老鹰擒住的小鸡般束手无策。

　　营销总监亲自出马，罗光厦上前端起酒杯对程夫人说：“何总，来得冒昧了，我是这里的营销总监罗光厦。不知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我代他向你道歉。”

　　程夫人笑着而不语，端起酒杯。程子初轻轻的拉着她衣角，好似在暗示什么。我舒了一口长气，看样子事情是要平静下来。

　　可是下一秒，程夫人却暴怒起来，摔了酒杯对罗光厦说：“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说话。原谅？我是不会原谅他的，除非……”

　　罗光厦讨了个闭门羹，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直勾勾的看着程夫人。

　　程夫人转过头来看着我：“除非，他现在下跪！”

　　我默默看着程子初，或许我还心存一丁点的希冀，希望他能制止这场闹剧。那一刻，我的目光是乞求亦或哀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程子初阴沉着脸弱弱的低下头看着地面。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仿佛他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瓜葛。

　　我咬紧牙关，慢慢得屈下膝盖。

　　忽然罗光厦拦住我，他对我说：“我们公司的员工服务的原则是客户至上，可是并不包括向那些不知礼数的客人下跪。”

　　气氛一时僵滞，程夫人的脸色迅速变换着，周围人对她的无理取闹指指点点。

　　她怒火冲天的翻了着桌子，指着我对众人怒吼：“我无理取闹？你们只看到他楚楚可怜的一面。谁又知道，他就是装成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勾引我老公！”

　　瞬间，所有的风头指向我，人们开始纷纷议论起来，看来有些事情是藏不住了。

　　程子初忽然站了起来，对程夫人说：“何铭媱，今天是什么场合，别太过分。”

　　她侧目审视程子初，说：“我过分？你们在办公室里壁咚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觉得过分？当时我站在门外，看着你们在一起恶心！”

　　她推开程子初，把我推到众人面前，说：“他就是个变态同性恋！

　　我极力隐藏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出来，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曝光在日光灯下。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讽刺？嘲笑？鄙视！甚至诅咒要我去死。

　　程夫人胜利的笑容，撕扯了我的衣服：“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这里这么多男人，秀出你好身材来吧，狐狸精！”

　　罗光厦愤怒的推开她，脱下外套照在我的身上，之后怒斥：“何总，我敬你是客户，你不要太过分！”

　　程夫人嘲讽的笑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客户的？”

　　罗光厦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恼火的站在我身旁。我却冷笑起来，说道：“程夫人，你太可怜了。”

　　“什么？”她投来质疑的目光。

　　“你为你家程先生生了一儿一女，却还是无法阻止他找男人。”我说着，挑衅的看向她。在我威胁的目光下，她的气焰嚣张渐渐冷却下来。

　　忽然，一个耳光在我脸边响起，一道掌印瞬间清晰德芙在我的脸上。而打我的那个人正是程子初，他怒吼：“白一城，我看错你了！”

　　我错愕的看着程子初，他说错看我了？到底是谁错看了谁？

　　此刻，我绝不能被打败！我狠狠的瞪着程子初，咬牙切齿的说：“程先生，谢谢你一巴掌，我终于醒了。你和程夫人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我都不计较，从今天起我和你两清了。祝你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说罢，在众人的说三道四中，我灰头土脸的离开会场。原来很多事我都无辜、无助、无可奈何，这个纷扰的世界处处针对我？褚浩的误解、栓子的折磨、父母的遗弃，如今不想干的人都诅咒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我做错什么，要承受这些？

　　我推开家门，躲在躲在角落里，紧紧的咬着牙，血从齿缝流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林豫摸索着钥匙开门的声音。林羽推开门，见屋子一片漆黑，他开口问道：“”么没开灯！”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开了灯，刺眼的光线一下子填满了屋子。他迅速来到我身边，焦急的问道：“呆瓜，你怎麽了？”

　　“没怎么。”我试着装成风平浪静的样子，想扯出一个微笑。

　　他说：“白一城，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故作坚强的刻薄，我故意的刁钻，瞬间瓦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失落，在那一刻仿佛决堤的洪水般爆发。我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的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他的怀抱传来温暖的力量，我仿佛置身在最安全的避风港，哭着睡着了。

　　这个世界上，曾否有那么一地方可以给你无尽的温暖，让你卸下所有的伪装，让你不再故作坚强，让你像个孩子一样想哭就哭？

　　这个世界上，曾否有那么一个人，给你无尽的关怀，就算天倾地陷，就算沧海桑田，就算世界末日，他的怀抱一直任由你恣肆着所有的委屈失落？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会撑起怀抱为我遮风挡雨，不管外面风雨多大，只要在他的怀抱里，永远风平浪静。

　　只是我当时习以为常他的关心，浑然不觉。直到而后的死生契阔中我失去他，那一刻我终于觉悟了一切，却徒留悔恨荒草疯长，终究是来不及了。

　　天地浩浩情难销，

　　死生茫茫徒寂寥。

　　孤城方觉时已晚，

　　犹豫森林入梦遥。

　　很多年后，我搭乘同事的顺风车的车回家，广播正放了一首歌。那个歌手和林豫相似的声线，恍惚间我仿佛有看到曾经林豫唱歌的样子，只是再也没有林豫陪在身边。

　　坐在同事的车里，看着车窗外晴朗的天空，我的心里却充满着阴雨的味道。后来我知道那首歌叫《洋葱》，那个歌手叫平安。

　　曾经，林豫抱着笔记本看着一个综艺节目时，我还曾嘲笑他没品位。他当时弱弱的说了一句：“平安唱歌很好听，要不你听听不。”

　　我不以为意，甚至装成很在行的样子说道：“这些烂节目，不过是类似某某卫视，某某男生某某女生之类的，选出来的垃圾。”

　　并且表明我对垃圾的态度——拒绝，而在同事车里听到那首歌后，我疯狂的上网搜索着平安的歌曲，试图在他的演唱中寻找着一点点林豫的痕迹。可惜，仅仅只是一点相似而已，全然没有林豫的影踪，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一个人能唱出林豫的饱含深情。

　　发布会第二天，我醒的很早。醒来的时候，林豫正在我身边浅浅的睡着。曾经，他在医院里就是这样的睡在我身边。那时候，在整个世界都离开我，他却依然守护在我身边，不曾远离。

　　阳光照进屋子，时钟沙沙作响，周围的世界一片宁静，我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熟睡的样子。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林豫的手机不停的，来电者是林妈妈。我接下电话，简单的问过好后，就听见她口气极差的说：“把电话给林豫。”

　　我轻轻推醒林豫，把手机递给他。他看见电话上的号码，一瞬间就清醒了，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是不是接了？”

　　我对他点点，却见他一脸无奈的说：“完了！”

　　之后他走到阳，在电话里和林妈妈不停的争吵。最后他气愤的挂掉电话，面色忧虑的走出阳台，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在我耳边坚定地说：“没有人能够阻拦我的勇气。”

　　他的话让我一时丈二和尚，我不解地看着他。许是我呆头呆脑的样子太过滑稽，他笑了起来，放开我说：“傻样！上班去吧。”

　　我们走在路边的林荫下，树影翳翳。恍惚间，我仿佛回到初中的时候。

　　那时候，每天早上七点半，林豫都会准时在我家楼下，对着窗子大喊：“白一城，上学了！”

　　每次我都会迅速放下碗筷，匆匆来到窗前对他挥手。之后抓起书包，一路小跑来到楼下，和他追逐嬉闹着一起走向学校。

　　去往学校的路边种植高大的树木，树木投下斑驳的影翳，一如此刻。

　　后来的一个早上，林豫忽然消失了。我坐在窗口，失魂落魄看着太阳明媚的光芒等他的到来。直到八点他依然没有出现，在老妈的催促声中，群殴心不甘情不愿的扛起书包。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从他同学那里得知他转学的消息。回到家里，我神不守舍的扔掉书包，坐在窗台发呆。

　　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树叶渐渐的变黄，夏天像沙漏中的沙一点一点流尽。浑浑噩间到了十六岁的生日。

　　那天，我去公安局办了身份证。晚饭后，夜幕降临，我坐在窗前看着身份证愣忡发呆。不禁感叹，有些东西只有在想去握住时，才发现根本握不住。

　　忽然一朵烟花绽放在空中，一个遥控飞机落到我的窗台，下面竟然缀着一本周杰伦的CD。

　　我探出头去望去，林豫就站在那里，他对着窗户大声呼喊：“白一城，生日快乐。”

　　烟花灿烂的绽放着，他的笑容如同烟花一般。那时候的他，笑容干净而透明。不知什么时候，我们都长大了，我们都不再是曾经的样子，可是他的笑容依旧那么那么熟悉。

　　过去的日子，有他的陪伴，如今他正语气并肩走在树荫下，高大的树木旁，温暖的阳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它的名字叫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