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韩江雪》折梨

24、第二十四章 李代桃僵，旧貌新颜（八）

　　“我还以为是姐姐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方才因惊吓涌出的泪从眼眶掉落，韩江雪后怕一般后退了半步，“吓死我了……”

　　秋英搂住了她。

　　这个场面给韩江雪的心灵，造成了突然性的伤害。

　　她绝不是矫情。并非是看到亲人熟悉的脸庞，忍不住哭哭啼啼。

　　她惊骇落泪，全是因为这逼真的雕像，恍惚间令她误以为，看见的是她姐姐的项上人头。

　　何况是在明知这至亲之人已枉死的情形下，忽然看到这样一幕。哀恸之情，难免会骤然浮于心头。

　　韩江雪缓了一下，唇角微微漾起一丝笑纹，“惭愧，我失态了。”

　　“哪里……”诸葛白笑意浅浅，“吓到你们了吧？想必你早知道，你姐姐那些美颜圣品从何而来。这就是交换的条件。”

　　韩江月的美，说是艳绝一时也不为过。所谓美人，不仅美在骨相仪态，皮相妆扮也需得兼修。

　　骨相生来便有，仪态妆扮为家庭教养而得，皮相一半天生一半修。韩江月偏偏兼有之，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玉骨冰肌，一张皮囊远望莹莹发亮，近看光润细腻。多少长安贵女想方设法保养，都不可及。而她养颜美容的秘密武器，就是诸葛白。

　　“你眼前看到的人面，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人。”诸葛白面上一副得意夸耀的神态，“这些王侯将相、绝色佳人，不管生前如何名震天下，死后音容笑貌却不留痕迹。而我们诸葛一族世世代代，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得以永生。”

　　韩江雪震惊了。

　　意思就是说，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皆是历代名人的真容？

　　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此刻，她仿佛正和一群青史留名的先人面对面。

　　打量间，韩江雪这才注意到，放置着姐姐雕像的架子上，皆是美人面。

　　当中有个美人雕像很快吸引住了韩江雪的目光。

　　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只觉得惊艳。再仔细看去，竟发现一旁的姐姐有些失色。

　　即便韩江雪偏爱自己的姐姐，可目光也总是忍不住移到对方那里。

　　原来这才是所谓绝代佳人。如果说她的姐姐韩江月称得上天姿国色，那这女子才真可谓倾国倾城。

　　这是一个讶异而又新奇的发现。

　　毕竟在韩江雪眼中，姐姐韩江月的美貌向来难逢敌手。

　　“这是哪位留名青史的佳人。”韩江雪好奇道。

　　“倒也不是多久远的人，说不定见过她的人里，还有活着的呢。”说话间，诸葛白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往美人脸上，随意扫了扫。

　　韩江雪在一旁看着，微微愕然，有点难以接受。

　　“这位便是我朝开国太祖皇帝……哦，也就是当今陛下生父神武帝的宠妃——江玉荷。”诸葛白的鸡毛掸子，调转了方向，朝韩江雪点了点，“也许你还知道她另一个身份，顺帝生母。”

　　韩江雪闻言，又看了看那美人的雕像。

　　原来这就是我朝大名鼎鼎的江淑妃！

　　传闻中她丽色绝世，三嫁郎君，步步登高，最终专宠六宫，还生下我朝第二任皇帝，也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顺帝。

　　更神奇的是，她有宠于皇帝后，两位前夫居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江淑妃并非名门淑媛，她出身农家，父母以种藕为生，故而给她取名玉荷。

　　长成后以美貌闻名乡里，引得少年郎君争相前来一睹。别驾家的公子听闻她的美貌，不惜骑马奔腾百里前来一睹芳容。

　　这一见，就非她不娶，将一个农家女迎为正妻，在州县内轰动一时。要知道，数百年来门第之见极深。即便是得了官身的寒门，也不敢轻易与白衣通婚。否则，恐要受到排挤耻笑。

　　江玉荷凭此，得以与官场贵人打交道。不久，道内节度使家的公子对此女倾心爱恋，寻死觅活，相思断肠，几乎要了半条命。

　　节度使为了爱子的性命，以势压人，逼迫江玉荷与第一任丈夫和离，改嫁节度使公子。

　　节度使公子有才，隔年便金榜题名，凭着家中的势力，留在长安任职。

　　江玉荷跟着跻身京都贵妇之中，渐渐与王孙贵胄往来。

　　彼时神武帝已是不惑，皇后无宠，嫔妃不得欢心。

　　一个开疆拓土，已创下不世之功的皇帝，江山已得，尚缺美人。

　　最美的女人，属于最强悍的男人。至少，神武帝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都得不到的绝代佳人，臣子得到了。多么令人心惊胆战……于是丽色无双的江玉荷，进了皇帝的后宫。

　　从此后宫遍植荷花，百花凋零，不见他色。江淑妃生下顺帝后，更是荣宠已极。因为皇帝的专宠偏爱，即便她的儿子粗陋霸道、不堪托付，神武帝还是没有选择众望所归的少年兴武帝，而是把皇位传给顺帝。

　　顺帝的昏聩，罄竹难书。不花个三天三夜，道不完。

　　若非少年兴武帝智勇双全，硬生生以弱胜强，夺回江山。只怕大周朝，早已覆灭，更不必妄谈一统天下。

　　“怎么，你喜欢江玉荷的脸吗？”诸葛白语气透着点古怪。

　　“不！”韩江雪微微抬起了下巴，“我韩江雪不需要用别人的脸活着。”

　　“哦，不是就好。”诸葛白笑得人畜无害，“我怕你顶着江玉荷的脸，一露面就被当今陛下砍了。”

　　刚说完诸葛白就敛起了笑容，“你不用别人的脸，你怎么在长安混？你生怕别人不能把你认出来啊？”

　　“女大十八变。”韩江雪眼含点点笑意，“当年流放之时，我不过十三四岁。何况当年京中除了来往密切的几家，见过我的人不多。”

　　诸葛白不以为然，“见过不多，意味着还是有人能认出你。此举过于冒险，你要想好。”

　　“诸葛，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自己吗？”韩江雪柔柔一笑，“世上除你之外，还有人有如此高明的易容之术吗？”

　　韩江雪走近他，轻轻抚摸脸上的伤疤，“谁会相信，这道疤能消失？”

　　“我也不能。”诸葛白微挑眉，“我最多只能以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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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江雪躺在藤椅上，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了。

　　其实她对于自己的破相，是内心抑郁的。不管她有多嘴硬，心里都不可能不难过。

　　没有一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她韩江雪，也不过是俗人罢了。

　　“不得不说，你这皮肤实在不够光滑细腻。”诸葛白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气，“你平日里都不养颜护肤吗？看看这皮肤，又干又糙的。”

　　韩江雪莞尔。都破相了，还养颜护肤给谁看？

　　“好在你够白。”诸葛白吐槽道，“也是唯一可取的一点了。”

　　说话间他丢了一个瓷盒给秋英，“给你家女郎多涂点。”

　　“这是什么？”秋英没有立即行动，皱这眉打开盖子闻了闻。

　　“润肤膏。”诸葛白没好气道。多少人想要他还不给呢！竟还磨磨唧唧的……

　　秋英在他的指挥之下对着韩江雪的脸，好一顿折腾。一下子涂这，一下子敷那的，把韩江雪都快折腾得不耐烦了。

　　到最后，诸葛白亲自给她脸上敷了一堆湿乎乎的东西，人就不见了。

　　秋英坐在凳子上守着韩江雪好一会儿，都守着有些无聊了，“他捣鼓啥呢？”

　　“……能去给喔……了吧！”脸上敷着东西的韩江雪，不能张开嘴太大，说话含含糊糊的。

　　“别说话～”不知从哪间屋子传来了诸葛白的声音，韩江雪一听立即乖乖闭紧嘴巴。

　　又过了好一会儿，诸葛白从另一间屋子出来了。

　　他让秋英给韩江雪洗干净了脸上的东西，然后从盘子上小心地掀起来一片薄薄的膜，一丝不苟地贴在韩江雪脸上。

　　然后用手指细细地在她脸上推开，一直延到耳际。

　　“睁开眼睛。”诸葛白轻声道。

　　韩江雪紧张地变换了一个呼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姑娘！”秋英捂住了嘴巴，声音哽咽中难掩激动。

　　韩江雪心跳如鼓，有些慌乱地坐起来，对上了诸葛白惊讶的目光。扭过头，又瞥见秋英泪眼婆娑的模样。

　　“我想要镜子。”韩江雪用极轻柔的语气恳求。

　　诸葛白好一会儿才回神，他走到窗边掀开案台上的一块布，露出了一面梳妆镜，随手拉过一个高凳，回头冲韩江雪道，“过来坐。”

　　韩江雪握了握拳头，变换了一下呼吸，才把手递给秋英。

　　她坐下的那刻并不敢看向镜子，待坐稳才对着镜子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镜中人。

　　镜子里的女孩，有一双湿润润的大眼睛，正用一种惊异慌乱的眼神看着她。女孩的睫毛又长又黑，湿湿地往上翘着。脸颊饱满，富有生气。不大不小的蝴蝶唇，唇线清晰，丰润鲜艳。下巴尖尖的，看着楚楚可怜。

　　她的鼻子精致笔直，鼻头圆润，柔和了她原本过于鲜明艳丽的五官，添了几分少女的清新，令人少了分警惕，多了分亲近感。

　　可因为她的皮肤过于白皙，恍若那冬日里的冰雪，令她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因而柔和清新之外，又清冷艳丽。

　　“这是我吗？”韩江雪的语调有丝飘忽。她不禁抬起手，摸了摸脸上有疤的地方，指尖却只感觉到光滑的触感。

　　秋英在一旁扶着她的肩膀，声音透着一丝激动，“姑娘，这就是你呀！”

　　“是你，我只给你贴了一层皮。”镜中的诸葛白在她身后微笑着，“这是你自己的模样。”

　　韩江雪微微有些失神，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诸葛白也惊讶于韩江雪的美丽。他一开始也没料到，韩江雪竟有如此出乎意料的美。

　　许是他习惯了韩江月的美貌。韩江雪出现的时候面貌丑陋，作为韩江月的妹妹，那模样太令人失望，于是他就没认真多看她几眼。

　　现下仔细看，她们姐妹俩还是颇为相像的。如果说，韩江月是灵动艳丽的红芍药，那韩江雪便是清姿风流的白牡丹，较之少了丝活色生香，多了抹矜贵华美。

　　“记住，这面皮一日最多只能戴五个时辰。”
　　诸葛白回身取来一个长方形药盒嘱咐道，“每日睡前摘下，把它放回药盒里泡着药水。你可以涂脂抹粉，但你要记得用药粉洗干净，再泡药水。每次戴都要小心指甲，别刮坏。为了服帖无痕，边缘我做得极薄，更要小心。六个月后就要扔了，你得回来找我换新的。”

　　说着他把药盒递给秋英，又转过身拿起一个更大的药箱，“为了以防万一，这里面还有一个是备用的面皮，也只能用六个月。”

　　诸葛白拿起箱里的瓶瓶罐罐，一一告知秋英各自的用途。

　　“待会儿我会让你们多带些养护面皮的药水和养颜护肤的药膏走。”诸葛白又丢给了秋英，然后搓了搓韩江雪的一缕头发，“你这个头发真是差劲！干枯毛糙，哪里配得上你的容貌？另外送你些养发护发的药膏！”

　　说着诸葛白很不避讳地扯开了韩江雪的领口，露出了半边肩膀，惊得韩江雪和秋英都瞪大了眼睛。

　　“身上的肌肤也不行！”诸葛白越看越嫌弃，越看越难受，“干巴巴的！每日沐浴后，得让侍女多给你涂点玉体膏。”

　　临走，两人手里已经捧着一大堆箱子、盒子，里面装着一大堆瓶瓶罐罐。

　　“记住！”诸葛白认真地叮嘱，“不能戴超过五个时辰，否则面皮水分被吸干容易干裂。另外，有任何不适，要立即回来找我。”

　　回去的路上，韩江雪一直是忐忑期待的心情，就像是花轿里的新娘子，欣喜中又带着点慌张。

　　马车到了驿馆，韩江雪丢下秋英，跳下马车，飞快奔向苏吟在的屋子。

　　远远地，她就看到苏吟站在长廊边，似乎已经长久的守候在此。

　　“表哥！”

　　韩江雪兴奋地呼唤着他。

　　苏吟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扭过头，瞥见不远处的少女，笑容洋溢地跳起来朝他挥手。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照在她青春靓丽的容颜上，熠熠生辉。

　　他望向韩江雪的方向，没有回以笑容，反而一脸的戒备。

　　“云姑娘因何如此兴高采烈呀？”

　　韩江雪骤然定住，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玄昊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