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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少年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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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回答我。
我明白,这是无声的拒绝了。我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如若是我,在这样的环境里要保护全族之人,又怎能交出在关键时刻可以护佑自己的宝物呢?何况,那是族人千年来守护的东西。
她忽然猛地转过头来:“你要它做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灵雎,留着它,青花谷只会越来越危险的。鬼府追杀你,也是因了这个。”
“我知道。”她忽然笑道“可那是父亲留给我,留给我们全族的东西,就算与鬼府中人战死,我也不想丢了它。”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多说无益。但你要好好想想,拿全族人的命去守护一个无生命的东西,是值得的么?”
“可你若拿去了不也是有危险?”
“是。可师傅临终时将这件事托付于我,如若我死了,却换取了更多人的平安,我愿意,相信师傅也会原谅我。”
她看了我一眼,过了半晌才道:“那十日后,十日后你再来吧。”
我低下头,花瓣又新积了薄薄的一层,真是美丽的景色啊。我心中感叹道。慢慢的、轻轻的退出了水榭。
当我走到一半的时候,那清风拂起的绿纱后,那个仰头看着飞花的女子轻轻道了一句: “是时候,该结束了。”像一阵轻烟一样的语调,我停了一下脚步,然后,走远。
出了青花谷,却没有往别的地方去,只准备在附近找一家客栈投宿,毕竟,灵雎不给我,我还可以用我的方法取到呢。
只是此处离城较远,走了一两个时辰,谁知我还没有找到客栈,半路忽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拦住了我。辟邪铃又微微的响了起来,我蓦地便想起了那个大殿的一角裙裾,那时在那的,是这个人么?她要干些什么?
起初,她只是背对我站着,在我走近后,忽然慢慢回转了身子:“姑娘走得这么急么?”说完,嘴角狡黠的一笑,像一只可爱又妩媚的小狐狸。
我还没说什么,她忽然近过身来,在我眼前挥了一下袖子,我竟就处于云层深处了。
“你是谁?干什么?”我问道。
“你待会就知道了。”她仍是那样明丽的笑着。
不一会儿,我们便停在了一处小溪边的桃花林后,白衣女子笑着用右手指了指溪的那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拨开眼前的小树枝,不远处,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正站在河边,而女子的剑已经抵向了男子的喉咙,却再也不动,仿佛时光静止了一般,唯有漫天的飞花,在这无垠的时间中游荡,像一个个软弱的游魂。
那女子,竟是灵雎。
我猜想,男子,应当就是景炎了。
“你杀不了我的。”景炎道。
“你以为我不敢么?”我离得远,听起来,灵雎的声音就像飘在悠远的天外。
“你不是不敢。只是,你若要杀我,在暗处放一枝箭就可以了。你的箭术是我教的”他向灵雎的剑尖走近了一分,那剑光的锋芒在他的脖子上映出了一道浅浅的、亮亮的短痕,而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灵雎,声音一字一顿,他说,“你若想杀我,不会太难。”
若我没看错,灵雎眼中闪着点点的光“是。不会太难。我的手上已不知染了多少的鲜血,多你这一点我也不怕。可景炎,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爹爹?他从不曾….”
“他不是我杀的。而你那宝贝爹爹,却真的杀了我的父亲。”景寒厉色道。
灵雎的脸唰的一下变色,她的剑掉在两人所立的岩石上,哐当——声响——
接着,她向后连连退了几步,一下跌坐在了地上;“不…不可能…爹爹他不可能杀景寒伯伯…是你!”她用右手指住景炎“是你,我亲眼见到,是你杀了爹爹…”
我一时脑袋有些转不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心中惊疑,身后的白衣女子忽从身侧拨开了树丛走了出去,边走边笑着说道:“今年春天的景致真好,两位佳人才子是在这赏春景么?”
说着已经自顾自坐到了溪边一处石上,右手向虚空一划之际,左手中已幻化出一具古琴,她将古琴轻轻放在了膝上,展颜道:“这春景倒正适合抚琴一曲…”
琴音叮铃——
渓声潺潺,春风轻柔,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这样的琴声中睡去,鼻息极其温柔,沉醉,沉醉,一个个都忍不住开始钻到了似幻似真的梦里。
……
一间旷大的屋子,冬雪的时节,雪似乎下得特别大,天地间,一片渺远的苍茫,忽然,那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了冷艳的梅花,是一滴滴热血…接着,一个人,重重的倒在了雪地上,那怵眼的红,一路延伸、扩展…
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景兄!“那人大喊道,还未走近,一旁的檐角忽有一个黑影踏着瓦片飞出了院墙,那人急急运功追着黑影去了,而屋里走出的景炎,在这一幕中失去了神魂一般,他大喊一声”父亲“冲了出去,跪倒在雪地里,景寒却已经失去了呼吸。
景炎的眼中渐渐变得如冰雪一般阴冷,他看清了方才那个人。那是景寒的至交,灵雎的父亲。
他轻轻将父亲的尸体放在雪地上,轻轻理了理他额前被鲜血沾染的碎发,轻轻说道:“等孩儿回来,等我…”
亦翻身出了院墙,向远方追去。
寒冷洁白的冰雪,最适宜掩盖世间的丑恶。而景炎的心,却在这荒茫的冬野,被丑恶击出了满身的恨与怒,他不曾想自己还是个都么小的孩子,哪有那样的修为去报仇。
然而,一个人所拥有的力量往往是不可预测的,尤其是在那些不可预测的时候,渐渐地,满怀怨愤的景炎追上了那个人。
他将箭搭在了弦上,瞄准那个奔跑的猎物,忽然,猎物竟停住了。
他的手微微抖颤着,而脑中,却浮现出了灵雎的笑容,他猛力地闭起了眼睛,逼迫自己专心于箭端,就在这时,一枝白羽顺着他的身擦过,白羽箭在风中的声音涌进了他的耳中,接着,是猎物中箭的声音,他睁眼,箭仍在弦上未发,而那边,猎物已经倒地,染出了,一样冷艳的梅花
然后,他听到了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爹爹…”
他无力辩驳,他是凶手,他的周遭没有任何人。可他没有发箭。
他看着灵雎,灵雎紧紧地环住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一箭直中心脏命门,鲜血汩汩,灵雎的手被血染红了,而她用她火红的眼睛,狠狠的看着景炎,景炎亦看着她,那眼神,太复杂。
他们久久的对视,而谁都不曾发现,不远处的一处小雪丘后,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真正的凶手。
白衣女子的琴音戛然而止,我也从那样的神思中走了出来,天空旷,地空旷,小溪叮咚,一切还是初春的模样。
不同的,是景炎与灵雎。
琴姬收了琴,她微微抬起眼,道:“现在,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