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一章 ...
-
张恒本来身体就不错,只是受过伤,不能经常跑动,稍稍跑了一段路,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拉扯起来,狠狠地拧了几把,胃里涌起一股作呕的难受感觉,不禁苦笑起来,好像几个月前他才通过体检参加奥运会,拿了金牌,现在倒像个四肢健全的废人一样。
回到家中,外祖父母正在收拾行李,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苏州博物馆办了一个退休员工的旅行活动,一连二十天畅游华东华南的各处名胜,与当地考古工作人员一起进行考察和交流,张恒心想,天寒地冻去哪儿旅行,也不怕大爷大娘在路上生病受伤吗。
不过老人家对出门的一腔热情是张恒完全意想不到的,唐学志和何宜还积极游说张恒过去,顺便认识朋友。
张恒差点想笑出来,这种平均年龄超过六十五岁的银发夕阳红旅行团,就不适合他了,他最怕与老人家相处,一言不发应该会大打出手。
“我有几个朋友说带了孙女去,你也一起去。”何宜积极地邀请张恒一起出门。现在她最想看见张恒有个女朋友,都二十三岁了,还是单身,真的不像话,以前子妍也是拖到快到三十岁才结婚生子。
“不去。你们去玩,我留在家里看门。”对这种群体活动,张恒敬谢不敏。
他连国家队上综艺节目也不会参与,最讨厌就是与陌生人打交道。这一点他确是随了张继科,唐子妍能言善道,口若悬河,跟医院里的任何人都能聊得来。
“你别这样懒散。”唐学志也看不过眼了。这两个月里,张恒真的过着非常颓废的日子,每天无所事事,有时看看书,有时就听音乐。
“没兴趣,我又不是没出过门。”以前到世界各地打巡回赛,张恒都看到麻木了,大概除了北极和南极之外,七大洲五大洋的知名城市都去过了。
两老知道劝不了张恒,也就此作罢。
两老不在家中,张恒过着更加清静的日子,倒没想过有人会来打电话找他,甚至是亲自来探望他。打电话找他的是舅舅。张恒想,他和舅舅大概有十多年没有正式坐下来面对面说话。
舅舅和母亲的关系不近不远,小时候他还会来家中探望父亲和母亲,长大之後,张恒只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过他。父亲和舅舅也不算太熟稔,毕竟不是在同一个圈子工作,後来舅舅转到体育总局工作,他就知道更不能与舅舅有过多的交往。
舅舅给他打电话时,张恒还没睡醒,朦朦胧胧之间接了电话,也没有留意来电显示:“谁啊?”
“十一点你还没醒。”
张恒认不出对方的声音,再问了一次:“谁呀?”
“你亲舅舅。”
张恒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花了几秒钟才冷静了思绪,他亲舅舅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会想起来给他打电话?
“今天去跟姐夫他们开会,聊世锦赛的事。”
“世锦赛怎麽了?庆功?”张恒问。
“庆甚麽?都输得一乾二净了。”舅舅说话是标准的京片子,骂起人时特别带劲,“你还不知道吗?”
“甚麽都没看。”张恒连电脑也没用过。
“你还是别回国家队了,又不是没拿过冠军。”
“舅舅,你怕我打破你的纪录吧?”
“先把你那见鬼的病治好再说话,中国别的冠军不多,就乒乓球的世界冠军多,没了你,地球照样转动,太阳仍然升起来,中国不会陆沉。”
“舅舅,你说话真难听。”张恒心想,幸好自己的病情已受控制,否则听到这种话肯定会精神崩溃,果然是搞思想工作的一把手。
“你都为国家打了十年球,退下去做点自己的事情,拿多少金牌也比不上自己活得快乐重要,做人有时不用有太多责任心。”
张恒沉默不语,舅舅的生活态度其实跟他不同,做人做事只为了自己高兴,本来是游泳选手,嫌游泳没人陪他说话,後来才改了射箭,因为可以站在阳光底下,可以尽情说话,退役的原因是无敌最寂寞,根本找不到动力练习,乾脆不当运动员了。可是,张恒自小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子,国乒队是一支讲求纪律,作风优良的队伍,太过火的事张恒还是不会做出来。
“阿恒,姐夫真的是帮你取错名了,又是要有恒心,又要承继家业。”张恒有两个名字,张恒是平常用的名字,亲朋好友都喊这个简单的名字,另一个是跟了字辈,上了张家族谱的张承烨。“果然是不怕生坏命,最怕改坏名。”
“舅舅,我再想一想,以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张恒苦笑。
他一生的命运也许在没出世之前就定下来,无可奈何又怎样?
路就放了在他面前。
这一天的心情就被舅舅一通电话打乱了,张恒有点不是滋味,不敢想像男团输了世锦赛会是甚麽光景。自从张恒懂事以後,男团世界冠军就是中国队的囊中物,根本没有别的队伍能够染指。
心不在焉地吃着米粉,忽然门铃叮当响起来,张恒慢慢挪动脚步,前去开门。他猜应该是快递员或推销员过来,这一区的住户不多,也不会是来串门子。
一开门见到正在拨走肩上细雪的陈诗婷时,张恒真的有点吓一跳。
陈诗婷一愣,没想到这麽容易就见到张恒,半刻才说:“很久没见。”
张恒让了路,给陈诗婷走进来,跟在她身後问:“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张指导跟我说的,他让我来探望你,国家队这阵子的事特别多,他不能抽身过来。”陈诗婷转身说,长发在空中飘动。
“嗯。”张恒并没有失望,从来没有期待,他从来都没指望父亲能够把他排在公事之前。
他们先是教练和球员,然後才是父子。
陈诗婷坐在沙发上,接过张恒拿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好奇地东张西望。
“我外公外婆的家,他们刚去了旅游,我看家。”张恒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说。
“家里挺好看。”陈诗婷非常真心地说。墙上挂的诗画,桌上放的桃花折枝,还有沙发上的刺绣抱枕,一看就是老年人的口味。
“你怎麽过来了?有事忙吗?”张恒随口问。
“我在苏州大学读研究生,快毕业了。”陈诗婷白了他一眼。
“哦,那恭喜你了。”张恒笑说。“甚麽时候毕业礼?”
“你要来抢我的风头吗?”陈诗婷斜视他说。“你的心情比之前好了吗?”
张恒一怔,“好一点,不想就没事。”
“那就别想了。”陈诗婷见到张恒抬手,不经意露出手上的疤痕,条条触目惊心。
当时张恒是要有多难过,才能狠下心肠走到自杀这一步?
她不敢多问,只希望他馀生能够快快乐乐。有时喜欢一个人的心愿就是如此简单直白。
张恒也顺势翻过这个沉重的话题,“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吃。”
“一块吃吧。”张恒站起来走进厨房。
“你做饭不错。”陈诗婷也跟着过去看一下。
“哦,你也知道,肯定是小东他们说的。”张恒在冰箱里拿出材料。
“宋绮有时会拿给我们吃。”陈诗婷直接说。张恒偶尔会在宿舍偷偷做菜,悄悄送点给宋绮,宋绮有时不好意思当着队友面前独吃,就分给她们一起吃,後来她们才知道是张恒做的饭菜,他们分手之後,女队就没了这个蹭饭的福利,只能羡慕跟张恒同屋的陆文东,可以天天吃好菜,怪不得老是瘦不下来。
“哦。”张恒应了一声。做饭是张恒跟着沈慧学的,做得好不好是看心情和对象。
“我觉得挺合我的胃口。”陈诗婷见他脸色不好,知道自己说错话,便连忙说。
“就一般家常菜,太难的我也不会做。”以前他没有特别认真学习,只是过去吃饭时,顺便学几道菜,沈阿姨说好吃,他就当满师了,根本没有钻研的心思。
“这已经比我好了,我不会做菜。”陈诗婷笑说。
“这一点跟我妈一样。”唐子妍应该只会按开关和烧开水,张恒老觉得爸爸把妈妈照顾得好,十指不沾阳春水,他打小就难得见到母亲下厨。
“那伯母很幸运。”
“见仁见智。”张恒也不清楚,以前他看书,书上是这样说,夫妇之间的事情连父母儿女也不能过问,因为最後互相扶持走人生路的是夫妇,而不是父母和儿女,他们要麽早一步走,要麽晚一步走。“我也没能陪在他们身边。”
“要帮忙吗?”陈诗婷见到张恒在切菜,觉得不做事,实在太过意不去。
“我不习惯要女人做事。”张恒笑说。大概是父亲的身教,他一向是照顾他人的角色,不需要依靠他人。
“算你教我吧。”陈诗婷说,顺便挽起手袖,手臂白皙修长。
“把盐放进猪肉,搅拌至有黏性,之後放鸡精粉丶砂糖及鸡蛋一起拌匀,一面加水一面搅拌,直至水分被肉吸收。”张恒边说边示范给陈诗婷看。
陈诗婷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洗乾净手就神色严肃地将肉馅捏成小圆球。张恒看了看陈诗婷的作品,觉得比较像乒乓球肉丸,忍不住说:“做小的,这麽大的肉丸一口能吃得下吗?四分钟能炸熟吗?外面焦黑了,里面还是生的。”
陈诗婷有点懵,“我平常吃的有手掌那麽大。”
张恒笑了笑,毫不犹豫打击了陈诗婷的小小学厨之心,“我估计,那叫狮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