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鸾雀梦》云望舒

1、阴冥深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在远古时期，天地混沌之间，盘谷开天辟地，后又身死诞出四大古神。女娲捏土造人，众所周知，无不顶礼膜拜。昊天又创造出无数洪荒异兽，流放人间。人类叫苦不迭。
　　后人类在此神州广袤之地繁衍生息，数量愈来愈多。有些能人异士参悟天地之道，逆天而行，修炼不死之身，与天地同寿。慢慢有了与之抗衡的能力，异兽慢慢淡出人类的视野，逐渐退出世界的舞台。
　　是否真的消失殆尽，隐藏在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境之地。还是幻化成人，混在人类之中，不为人所知呢。
　　亦有从四荒八极瘴雨断壁衍生出的生物，不为异兽，更不为人。噬人肉血为食，吸人精气为养，没有情感，吃人为乐。后也在这片神州浩土上生存下来，并愈来愈强。
　　人类忌惮不已，祈求除魔卫道为己任的正义之士前来相助。那时人间已有各规模大小不同的修仙门派，有些默默无闻有些则名动天下，譬如重云山派。经过千年的腥风血雨，无数白骨积累成山。魔界之人纵然天生魔力高强，经历了太多伤亡，数量还是敌不过人界。
　　三千年后。

　　重云山派两位真人带领本派弟子及各派掌门与弟子围攻之巢穴——枯冢谷。
　　魔君手下死伤惨重，终是不敌，带着残余几名魔将退至修仙弟子边缘。
　　在玄乙玉泽真人和几千修仙弟子的犁庭扫穴之势下，魔君站在了阴冥深渊断崖之上。
　　往下看去，黑雾如沸腾的开水翻滚不息攀附在暗红的崖壁下，深层泛着血红之色，黑雾不断化为骷髅争先恐后的冒出头来，隐约可听见凄厉的尖叫。
　　魔君对这些毫无所惧，只是他手里尚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那孩子伸出手去抓他的头发，咿咿呀呀的叫着，竟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这孩子哪里知道，自己的小生命早已危在旦夕，下一刻或许就会坠入这无间深渊，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魔君眼眸之间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如墨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却仍然微笑着。
　　随即他也跟着那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纵然有两位真人前辈在场压镇，相距一丈外三千弟子都无一不感到浑身一阵汗毛倒立，不自觉倒退一步。
　　离魔君最近的玉泽真人和玄清真人并排站在前方，远方望去仙姿飘渺且绝尘轻逸，玉泽的衣领与袖口被淡青色晕染，同样的地方玄清则是被墨色所晕染。脸色皆是波澜不惊，玉泽轻迈一步，一把同日月争辉的银剑掩在袖袍之下。轻飘缓带，一席淡青银白色长衫，腰封上镌刻着繁美的花纹，腰上的缎带上挂着一块色泽润厚的无瑕美玉，绦丝与玉坠齐齐舞动，三千青丝由一支玉簪束起，其余顺其自然散下随风飘动着。
　　仿佛不是去除魔，而是要羽化成仙。
　　魔君不笑了，看着他们开口道：“玉泽真人，玄清真人。”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与人间各派弟子联手攻我魔界，想必消除我族势在必行。我今日身死在此，看来亦是天要灭我族类。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必败无疑。在争斗下去，只是平添你们伤亡。”
　　玄清道：“你还想如何。”
　　魔君弯起嘴角，道：“最后的请求。”
　　有些资质修为较高的掌门听见了，便大声喊道：“魔界中人狡猾恶毒，两位真人千万不要相信他们所说的话，中了他们的圈套！”
　　“魔君！”剩下的三名魔将齐齐高呼，“我魔族从不向人类求情讨饶，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会向人类卑躬屈膝！”
　　其中有一位站在魔君身边的少女，身材玲珑有致，身着淡紫色衣裳，眉目如黛青丝飞舞，十根白如羊脂纤细手指戴着玄色指环，锁链连着手臂。黑色的纹路沿着外眼角蔓延，似花钿般好看。而脸上却溅了几滴血渍，魔族专属的血瞳射出凛冽之气。她缓缓开口道：“．．．．．．魔君。”
　　魔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玄色铠甲边角破了不少，看起来有点落魄，胸口也被戳了几个窟窿，血把中衣浸透黏在皮肤上冰凉凉怪难受的。他看着这些跟随着自己的魔将。
　　魔君开口道：“污秽生我之母，黑暗育我之父，现天地轮回，无存我之意！”

　　“魔君不可有这种想法！”紫衣少女喊道。
　　这次，魔君便不再回答她了。
　　这个孩子，现在还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这样让他死了吗？就这样让他死了也好。
　　若他抱着这个孩子跳下阴冥深渊，这个孩子必会被至阴至秽的魔障之气熏噬而死尸骨被来自幽冥的恶鬼啃食的一点渣都不会剩下。但是只要避过玄清玉泽的追杀，他却可以继续活下去，这个阴冥深渊虽然是个糟糕的的地方，但对于生来就处于黑暗中的魔族也不是那么糟糕。在里面修炼个十年八载，说不定他还可以打怪升级，又带领一群小弟卷土重来杀他个措手不及来报血海深仇对不对？
　　退一万步，就算自己不想扔他下去，不想用自己的手直接杀了他，那就不管了，自己跳下去也好，这孩子留在上面死活与他无关。不过以那些正派人士对魔族的仇恨值，毕竟以前对峙了几千年，被魔族残杀的他们的亲人不在少数。把这魔族留下的东西剁成肉泥都算轻的。
　　或许还有一个最蠢的办法，求他们放过这个孩子，但肯定不会成功。毕竟是魔族余孽，怎么可能．．．．．．
　　孰利孰弊，孰轻孰重，这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请求”玉泽真人开口道。手中的佩剑仍泛着银灰色的光芒，剑刃斜指地面。
　　魔君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我死了，你们会用什么方法来处理这个小娃娃？是把他当场击杀，还是带回去用什么法术将他灵体镇压，永远锁在暗无天日的符阵中？”
　　“魔界余孽，绝不懈怠。”玉泽不轻不重的语气，却掷地有声。
　　魔君站在断壁残垣上，风裹着雪花疾飞扬扬洒洒，玉屑的几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他闭上双眼，左手抬起发力，顿时紫光大盛气息在手中翻滚。孩子脱离了他的左手渐渐浮了起来，数条如索状的紫光围绕着孩子转动，他顺势腾空而起，一把镌刻着红色眼珠的剑刃霎时出现在手里，凌空划出一道黑色剑气冲向四周，顿时一股黑气四逆马上整个崖边都被吞噬其中，玄清真人和玉泽真人也被融入，转眼又恢复原貌。
　　众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他们仍然站在阴冥深渊之上没有什么变化。
　　黑雾内——
　　玉泽真人和玄乙真人身处其中，看上去并未受什么影响。玉泽真人开口道：“你想玩什么花样。”
　　敢情是扔烟雾弹玩儿着。
　　魔君落下来，脚尖点地，四周稍微清晰了些。他缓缓道：“现在我设置的这个结界，你们意识在另一个空间，换句话说，你们的身体还在那儿。我和你们之间的对话，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他依然笑眯眯的。
　　玉泽神色淡然，道：“不想当众人的面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个婴儿，有一半的人类血统，而且，只是个婴儿。现在完全没什么魔族之气，更不会害人。两位真人既为得道高人，想必也是怀有一颗慈悲之心，心系万物生灵。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无辜生命就此陨灭。如此以上，请留他一命。”
　　他觉得很可笑，杀人如麻的自己也会说出这番话来，自己应该被谁附身了吧？他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了，魔气也渐渐感觉无法供应支撑这个结界，身体好像随时要被撕开。
　　“他现在纵然不是，但是有一半的魔族血统，以后谁也难保证他会变成什么样。很可能踏你后尘，为祸苍生，生灵涂炭。”
　　很明显是个人都会发现这套非常明显专戳软肋的说服方法。
　　各派弟子看见魔君手上的孩子，多半是靠猜测认为是魔君之子，而玉泽和玄乙能清楚地探知这个孩子体内的魔族血液。
　　魔君道：“理论上来说可能是这样，但也是有办法的。如果二位愿意，可将他体内的魔血施术镇压。依二位的法力完全可以，他便永远可做一名普通人活下去。”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浮屠之义也是如此，二位善意也可受世人敬仰。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而亡，给一个交代。”
　　玉泽看着他：“若他体内魔血复苏，那时便还是他的死期，我会亲手杀掉他。”
　　玄清转头看向玉泽 ：“子苏，你这是答应了？怎可如此鲁莽，事关天下苍生。”
　　玉泽道：“师兄。”
　　玄清摇了摇头，这心软的性子迟早要害他的。“罢了，我同你一同封住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