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雀》顾尘生

6、灯火阑珊5

　　五.

　　冬日的风有些寒，守在新房门外的侍女只觉眼前一阵眩晕，清醒后还觉得恍惚，想着之前管家吩咐的话，不敢怠慢，立即又打起精神。
　　听着门外传来的细微声响，阿笙紧了紧身子，将遮住视线的红盖头揭开。
　　看见来人后，阿笙悬着的心才放下，“你来做什么？”
　　“主子吩咐将此物交与你。”玄衣男子从袖里拿出一个墨绿的小瓷瓶递给她。“令你今晚务必让他服下。”
　　“我为什么要信你？他之前并没有说过。”何况这人一直就对叶清歌有偏见，她知道的。
　　“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仗着主子对你的纵容就敢不听话了？”玄衣男子突然逼近，捏住阿笙的下颌，“难道你忘了主子对你的恩泽？”
　　阿笙用力挣脱下颌的钳制，接过小瓷瓶，“我没有忘。”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恩情，这些年也早就还完了。

　　烛火撩人，花白安静的窝在阿笙脚边。手中的白瓷瓶不断的被捏紧又松开，最终还是起身将瓷瓶里的药粉倒进酒盅。
　　人生一世，太多身不由己，自己如何又逃脱的了……

　　直至夜深，叶清歌才回房。阿笙见他随身带了些酒气，脸色微醺，忙起身扶他坐在木椅上。
　　“阿笙，阿笙，阿笙……”叶清歌嘴里不住念叨着她的名字，最后竟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般傻笑，“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阿笙看着他傻傻的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就这么高兴？”
　　也许是醉了的缘故，他说话不太清晰，阿笙只得靠近，听清之后脸色却一下变得难看。
　　他说，莫笙，这么久我终于等到你了……

　　难怪她总觉得他在看她的时候那么遥远，原来是透过她在思念另一个人。
　　怪不得之前传闻叶家世子不近女色，却对她如此特殊。
　　原来，是把她当成替身了。
　　那些关心是假的，温柔是假的，真情也是假的。
　　她所享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这个名头，都是施舍……
　　她突然笑了，泪水却不自觉的滑出，湿了脸。
　　也罢，这样也好，这样就谁也不欠谁了。

　　趁着他薄醉，阿笙拿起酒盅倒了两杯，正要将酒杯递给他的时候，叶清歌忽而抱住她，伏在她耳边一声声略显朦胧的低喃：“别走，别走……”
　　杯中的酒水洒了一些在桌上，阿笙止住心底泛起的异样情绪，将杯中还剩一半的酒水喂给他。
　　直到伏在肩上的人鼻息平稳后，阿笙才抽离出身，将他平放在垫了软巾的木桌上，再也没回头的转身离去。
　　因此，她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人嘴角泛起一丝若无的苦笑。

　　夜已深，阿笙通过那人的安排成功出了府院，独自走在街上，四处散落的烟花碎屑还未来得及清扫，青石板上已被露水打湿，有着粘腻的触感。
　　百姓家门口为庆祝而元夕挂着的灯笼，成了扬州城里唯一的光亮。
　　这一夜，花白也失了踪迹。

　　叶清歌病逝的消息是在半个月之后传出的，坊间一时引起热议，大多都是在为隐士叶家这位未来继承人感到惋惜，而对于叶家新入门不足半月便失去丈夫的阿笙却只字未提。
　　阿笙知道，这都是叶扬的功劳。
　　只是那些不时萦绕在心间的苦涩却分明告诉她，她后悔了。
　　叶清歌病逝，这在世人眼中已是他的归宿，然而事实却往往并非世人眼中那样。
　　她只清楚，是她亲手推开了叶清歌，并且从此再无靠近的机会。

　　梵音寺一如既往的清幽，许是方才下过雨的缘故，来上香礼佛的人寥寥无几。
　　阿笙看着眼前的寺庙，内心泛起波澜。这里，是她和他初见的地方，亦是让她最难忘却的地方。
　　如果没有最初那次遇见，后来的那么多事也就不会有了吧。
　　他会是未来的隐士叶家家主，会有一位温柔贤良的妻子，而不会是现在这样……
　　是她做错了吗？

　　通常青楼女子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阿笙自然也不会例外。自小双亲亡故，被邻居卖来烟柳阁。
　　只是她幸运的遇上了正巧来烟柳阁的叶扬。小阿笙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知能让烟柳阁妈妈如此恭敬对待的人能救下她。
　　她并没想错，叶扬果真将她救下，却仍将她安置在烟柳阁，只是不用接客。
　　这样的转变已让阿笙感激不已，哪里还会计较那么多。
　　她想，若没有叶扬，就不会有现在的阿笙。所以在叶扬找她帮忙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应了。
　　也不过是以容貌换得那人的倾心相待，最后离他而去，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不曾想，最后时刻她竟会犹豫，将会致命的药物换成只令其陷入昏睡状态的迷药。
　　终究，对他还是有情吧。只是未曾开始，便已注定结局。

　　置身暗处的那人看着跪在佛彖上的女子，眸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