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深蓝之城》小长安

2、第二章

　　直到坐到教室里，乔蓝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当年并不是什么好学生，以至于过去这些年，乔蓝已经完全不记得上学要带什么东西。直到被执勤的学生拦在校门口，她才恍惚想起没有佩戴校园卡。
　　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皮肤雪白，发色乌黑，梳着整齐的马尾，瓜子小脸带着微微的婴儿肥，看起来单纯又无害。
　　叶亭。
　　乔蓝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叶亭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她甚至没来得及长大。
　　乔蓝当初因为与叶亭的摩擦认识了叶城，又为了接近叶城去接近叶亭。小姑娘可能直到死，都不知道这段友情里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如果说她对叶城是孤注一掷的疯狂，那么对叶亭便是抓心挠肺的愧意。乔蓝曾经无数次想，叶城会不会巴不得死在那场车祸里的是她，而不是无辜的叶亭。想得多了，乔蓝做梦都会梦到她，梦到叶亭血淋淋地向自己伸手，问她怎么还不去陪她。
　　而现在，叶亭还健健康康地活着，明眸善睐，连为难的表情都是那么神气活现，生机盎然。不是太平间里冷冰冰的尸体，也不是噩梦里模糊飘忽的影子。
　　真好。
　　乔蓝按住眼睛，拼命抑制眼睛里汹涌的泪意。

　　执勤的学生颇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忘带校园卡的人。有人会老实跑回家拿，有人会纠结一大帮人趁乱混进去，还有的会认命直接登记。最近学校查得严，可能会被通报批评。
　　但是从来没有人一言不合就在校门口哭起来的。
　　干部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叶亭从从兜里翻出一块备用的校园卡，同情地说：“同学你别哭啊，没多大事，不会受处分的，我这儿有多的一块，借你，你不要哭了。不过邹老师在食堂门后还会检查一次，你不要让她看到照片。”
　　乔蓝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

　　平行班的早自习一如既往地乱成一片，吃东西聊天的打瞌睡的，和着琅琅的读书声，叽叽喳喳沸反盈天。乔蓝象征性地把书摊在桌上，看着叶亭的照片发呆。
　　坐她前面的是个爆炸头的胖姑娘，乔蓝依稀有点印象。那姑娘高中跟乔蓝一个班，有点咋咋呼呼的，个子不高吨位倒不小，在任何一点与众不同都有可能成为嘲点的学生时代，备受嘲讽。认识乔蓝后就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因为乔蓝虽然冷冰冰的，但是打架厉害，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花她的钱，何妍妍的跟班当得相当心甘情愿。
　　看到乔蓝在看叶亭的照片，她转过头来：“咦，这不是校花吗？”
　　“校花？”
　　“叶亭啊，你看证件照都这么好看。样子也挺清纯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抢别人男朋友的人啊。”何妍妍扭过身子趴乔蓝桌上打量着叶亭的照片，跟乔蓝分享她的八卦。
　　学生时代关于叶亭乱七八糟的谣言不少，乔蓝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不甚关心道：“怎么回事？”
　　“哎呀就是高二的冯瑶，上周末请我们吃饭那个，不是说在跟那什么陈远威谈恋爱吗？结果前几天我听说陈远威出轨了，跟叶亭，被冯瑶抓到证据了，这么漂亮干嘛要做小三呀冯瑶肯定要找她麻烦……”何妍妍絮絮叨叨地说道。
　　乔蓝一边翻着语文书，一边还有空一心二用地随口配合何妍妍的八卦：“假的，怎么可能。”
　　别说叶亭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就是那个陈远威，乔蓝也有点印象。上辈子她回S市的时候曾经见过冯瑶，那时她已经不复少女时代的嚣张跋扈，瘦骨嶙峋形容枯槁，身上都是伤痕和溃烂的伤口，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被一个男人毒打。
　　那个男人就是陈远威。
　　周围人来人往，看热闹的很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一把。乔蓝看不过眼，想要去拦，却有路人拉住她：“别去，那个女人吸毒染了艾滋病的，当心传染你！”
　　吸毒，又是吸毒。
　　乔蓝揉烂了面前的纸。

　　班主任在讲台上咳嗽一声，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乔蓝捅了捅何妍妍的手臂，示意让她转过去，心里却还想着何妍妍刚才的问题：“你跟叶亭很熟吗？”
　　熟吗？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不熟吗？相逢对面不相识。
　　班主任蒋昀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在同学们脸上逡巡，仿佛被他照到的任何人都会原形毕露。这个曾经有过好几年支教经验，带出好几个优秀毕业班却因得罪领导而被发配到平行班的老师，对七班的学生有着狮子一样的威慑力。
　　他最后在乔蓝的座位旁停下，看着乔蓝手边被抓称一团的书页，与其说是在劝告不如说是在叹息：“好好学习吧，你爸爸他，很关心你。”
　　乔蓝咬着嘴唇没又说话，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她知道一定是乔志国给班主任打过电话。
　　遇见叶亭给她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一早上都神思恍惚，几乎忘记了自己刚做下的决定。
　　重活一世，她不愿意再像上辈子那样不学无术，虚度光阴，辜负乔志国也辜负自己；也不愿意早早地遇见叶城，因为羡慕崇拜而对他死心塌地，毁了叶城也毁了自己。
　　叶城曾经像她的一盏灯，让她看到最好的亲情与最阳光灿烂的人生，她像传说中的夸父一样追着这缕阳光不知疲倦地奔跑，以至于忽略了沿途的风景。最后叶城还是跟别人结婚了，她一无所有地被甩在黑暗里。
　　她不恨叶城，除了最后骗她说喜欢她却跟别人在一起，叶城并没有欠她什么。她早该察觉到的，就算是大明星，对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藏得不泄露一点痕迹。她只是不愿意相信，抓着叶城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或许叶城只是可怜她。
　　反而是她欠叶城很多。
　　叶城的亲妹妹，唯一的亲人因为她死掉了；叶城自己，为了救她而失手杀了一个人；她为自己的错误和自责顶罪，却让叶城一直活在愧疚和良心的谴责中，自顾自地背负了罪恶的十字架，不得解脱。
　　太累了。
　　乔蓝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翻开语文书从头开始看。
　　何妍妍偷偷回头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在看书，吃惊道：“你看书啊？”
　　乔蓝点点头：“是啊。”
　　何妍妍张大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化成一句：“哦”。

　　上午上了四节课，一节数学一节化学一节物理一节历史。乔蓝上辈子读的是文科，知识全忘得差不多了，除了历史和数学，化学屋里完全跟不上。现在是高一，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她琢磨着暑假报个补习班，重点突击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上辈子虽然乔蓝也混，但是为了追叶城还是废了老大劲去学习的，高考的时候勉强考了一个二本，乔志国都有了点笑意。然而那个暑假乔蓝的人生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通知书寄到学校的时候，她已经没法去上学了。这一直是乔蓝心里的遗憾。
　　幸而上天给她机会重来一次，她很重视。
　　吃过午饭，乔蓝就坐在位子上看题。一道题还没看完，乔蓝听到后门有人在叫她。
　　一中不强求学生上午自习，离家近的走读生可以回家，路远的或者爱学习的就留在教室里看书写作业。乔蓝以前也不回家，当然不是为了学习这么正经的事，而是跟学校的不良少女们混在一起，就是正在门外叫她的几个。乔蓝出手大方，打架也厉害，在这群人里面还算受欢迎。
　　不过现在乔蓝觉得很没有意思，一群不成熟的小姑娘凑在一起滑冰唠嗑骂脏话，简直是挥霍青春。
　　但是别人叫得挺大声，班里剩的几个同学都皱起了眉头，乔蓝没办法，只好合上书朝后门走去。
　　其中有个叫龚月的小姑娘，枯黄的头发，瘦瘦高高的像一根电线杆，见乔蓝一出来就对她说：“你叫何妍妍出来，让她借点钱给我。”
　　这话一出，乔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何妍妍的爸妈常年在外地，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带她，不过家里比较宽裕，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这群小姑娘眼馋，常让她掏钱买这买那。但是何妍妍的零花钱其实不多，她胆子小，又懦弱，怕被欺负，省出早饭钱都要给她们。乔蓝对何妍妍谈不上多好，但也会护着他，常常就直接自己掏钱，让她们别欺负何妍妍。
　　龚月这一出，其实就是拐着弯跟乔蓝要钱。
　　乔蓝觉得搞笑，这么些有奶就是娘的狐朋狗友，自己上辈子也能跟她们玩得好，怪不得要吊着叶城了。
　　她干脆道：“她没钱，我也没钱。”
　　龚月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个女孩问道：“乔蓝你什么意思啊？”
　　乔蓝叹了口气，不好搞得太僵：“我跟我爸发过誓了，要好好学习，以后你们别来找我了。”完了又补充一句，“他说下次谁再带着我不学好，就让校长开除她。”
　　乔蓝指的是上周她们几个跟着高二的冯瑶一起欺负一个女生，在那女生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的事。女生的父母哭哭啼啼地找到校长办公室，校长给乔蓝一行人全部记了过，还请了家长。乔志国当时指着乔蓝的鼻子骂她不学好。
　　乔蓝爸爸有钱，给学校捐过几个实验室，跟校长关系不错，因此乔蓝在学校怎么混校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几个女孩子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挣钱供她们上学不容易，被开除肯定会被打断腿的。
　　所以乔蓝话一出，龚月她们也不好再纠缠，推推攘攘着回自己教室去了。
　　乔蓝回到座位，何妍妍从靠墙的角落里跑过来，腿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乔蓝看着都痛。
　　何妍妍倒是不在意，她一瘸一拐地跳到乔蓝前面：“你真的不跟她们玩了？”她刚才不敢出去，但又好奇乔蓝跟她们说什么，于是换到靠阳台的倒数第二排角落里，扒着墙偷听她们讲话，结果一听就听到一个重磅炸弹。
　　乔蓝笑了一下：“是呀，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
　　见何妍妍愣着没说话，乔蓝顿了顿又说道：“你也别跟她们混了，早饭前省给别人花，吃不饱还长胖。”
　　何妍妍感动地点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我还能跟你混吗，一个人玩儿挺没意思的。”
　　“行啊，不过跟我混要天天学习。”
　　“不要啊！”

　　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何妍妍叫乔蓝一起回家。
　　乔蓝把最后一堂课的政治课本装进书包里，摩挲着叶亭借给她的校园卡，最后还是从书包里拿出来，边等何妍妍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出教室门，乔蓝拿出校园卡：“你帮我还给叶亭吧！”
　　“好啊！”何妍妍接过：“这是她借给你的吗，你怎么不自己还给她？”
　　“不想见她。”乔蓝低声说。
　　前世的回忆太沉，太痛，她欠叶亭太多，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再次面对她。
　　而且叶亭常常跟叶城在一起，她也不想再见他。
　　或许是乔蓝的脸色太难看了，何妍妍一脸恍然大悟：“哦，她是不是得罪过你啊，那今天瑶她们去找她算账你怎么没去？今天刚好她哥哥叶城去邻市参加比赛……”
　　“你说找谁？算什么账？”
　　“叶亭啊，我今天上午跟你说过的，听说她做小三抢了冯瑶的男朋友，冯瑶放话说要划烂她的脸，就在学校外面那个小巷子里……乔蓝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