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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散落的白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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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遇见丁聆时,我在画画,她就这样闯进我的视线。那似乎没有灵魂的躯壳从广场正中央飘过,丝毫没有惊动觅食的白鸽。
我的脑子里忽然“嗡”了一下,手上没有迟疑地收拾画板和纸笔。那个空虚的生命太适合我下个主题的画了!对于我来说,她的出现无疑是一块宝,而我就是一贪财的寻宝者。这么一块宝物从我眼前飘过,不追?那准是我脑子有病。
我的这种行为确实是很没道德。但是跟踪嘛,要的就是不讲道德。看那些女特务还不是跟踪到男厕所,男澡堂的。想想这些,我连腰板也挺直了,好像特有理,还打算英勇就义似的。
这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晴空碧朗,万里无云。
我始终和她保持了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她还是像丢了魂,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朝前直走,而那些车子也很好地奉行了“行人是红灯”这一原则,纷纷避开她。但我也在暗暗怀疑这条原则的前提是“行人是美女(或者帅哥)”,因为我很不幸的在跟踪过程中踩到一块大砖头,撞到广告牌和差点被一辆三轮车撞了。估计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笨的特务了。有?愿主保佑他!
基于我的接近白痴的跟踪能力,最终我还是光荣地把她跟丢了。非常好,现在拉出去,枪毙。
贰
美生是我在绘画班的同桌。她是个剽悍的女生,同时也有一些神经质。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的画大多都是虚空的人物,有的如灵魂,有的如木偶僵硬的四肢。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一个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的女生是怎么画出诡异的画。细腻的画风狠狠地抓紧看画人的脊梁,使他们全身的血液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我笑她,美生,你再画这些东西,老师看多了非得心肌梗塞不可。
美生从她的画里抬起头,短发和她额前的齐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两只眼睛却像黑珍珠一样乌黑发亮。她朝我笑了笑,拢了拢头发,说,那我画灵魂,你画躯壳,好不好?
她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我的痛处。那天跟丢的那块宝…真可惜啊…
Loli,今天去我家,我教你画灵异,去不?
我楞了一下。
少装了,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我被她看穿心思,不知所措地去拿画笔,说,是啊,是啊,这个班除了我有这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谁还敢跟你同桌啊。
选择和美生同桌,我的原因也正如她所说:偷师。
美生家在闹市外的一个小区,虽说有些旧,但是很有活力。我就纳闷了,这种地方怎么画死气沉沉,灵感都会被冲得一干二净。
丁聆!丁聆!
美生喊住一个女孩。她像是在慢镜头回放似的缓缓转过身来,我傻了。
丁聆,今天晚上又要麻烦你当模特了。
丁聆的眼睛慢慢地转向我,那空洞的眼神让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罗利,我的绘画班同学。
嗨……
我抬起手,颤声向她打招呼。我觉得我特窝囊,玩不起还偏要玩,真来了就想逃之夭夭。
丁聆最后还是很配合我们。
美生叫了外卖。吃完午餐,我和她就动起手来。听上去不像在干什么好事,反而觉得是要清理犯罪现场。丁聆戴着耳麦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很悠闲地睡午觉。
失去空洞眼神的她,身体化为一具优美的遗体,灵魂还停留在她的头顶,盘桓。
我的笔不受我的控制了。它僵硬地勾住我的手指,在我惊恐的注视下铺展开一个不完整的人,和她头顶那团白色的雾气。
叁
你真让我害怕。
丁聆的身躯让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你要明白,当灵感突然间爆发时,那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而丁聆,就是我灵感爆发的催化剂。
她让我着迷。我也逐渐清楚了她的状况。丁聆是孤儿,从小居住在叔叔家。多年前,她叔叔一家搬离这座城市,为她留下一套不大的公寓。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够了。
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丁聆和我都是喜欢寻找刺激的,我将我几乎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放在了她家。我给她上妆,让她换上我挑好的衣服,摆出魅惑众生的姿态,可是那空寂的眼神不会被她的外表掩盖。对,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想,我们都疯了。
丁聆,你说我们下次画什么主题?
……
丁聆,这些化妆品的气味好像不大对,该重新买了。
……
丁聆一直都没有回答我,她是一个好模特,从来不会乱动,像是不会累,就连跟我说话都不要。
我叹了口气,笑笑,然后画画。
这幅画就是在广场。丁聆飘过广场正中央,丝毫没有惊动觅食的白鸽。
肆
美生在一天忽然冲进来。她先是怔住,紧接着放声尖叫,罗利,你做了什么?!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好迷茫地看了看丁聆。丁聆看着美生,静静的看。
美生捂住嘴,快速跑进卫生间里吐得天昏地暗。
美生,你没事吧?吃坏东西了吗?我的手刚刚碰到她,美生就像触电一样立刻跳开。
你别碰我!她尖叫。别过来!
美生,你到底怎么了?
罗利,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
她说不出话来,手指却抖得很厉害的指着丁聆。
我回过头。丁聆的身子完全变了个样。她的皮肤变得枯黄,还有一块块乌青,像是尸斑。还好,眼神没变。
对了,丁聆,我说怎么看你的眼神很古怪呢,现在我想起来了,像死人!
美生的背紧贴着墙壁,缓慢地向外挪动脚步。
美生,你把丁聆毁了。我转向她,笑道。你说的对,这天气真是不好,害得她都变了样了。
罗利……
你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伍·美生
罗利说,你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她眼中的欣喜如同猎豹看见了猎物般,灼热的刺痛了我的神经。
不!
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一个医生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摇摇头,说,很不好。然后保持沉默。旁边的几名护士都以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我。医生说了句什么,大家便一起出了病房,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
手指碰到了某样东西。我拿起来,是一幅画。
丁聆像是被人牵着四肢,麻木的从广场上走过。一群白色的鸽子外,罗利坐在花坛边,面前支着画板,嘴角露着动人的微笑。那些白鸽,像是围绕在她们身边饥渴的秃鹰。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罗利眼中一闪而过的绿光。幽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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