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36、再次逃离

　　赶到阿哥所时，天已擦黑。
　　紫禁城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或大或小的殿宇都已燃上精美的宫灯。昏黄的烛火在无尽的夜色里，仿若冥狱深处幽幽燃着的鬼火，凄美的妖冶中透着丝丝诡异。
　　世人如何也想不到，这繁华的宫城却是人间暗黑的冥狱，而她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缕幽魂，一缕游荡了几百年，万劫不复的幽魂。
　　可长清不同，他不属于这里，他不该因她而承受这地狱炼火的百般折磨。
　　所以，她要带长清离开。一定要离开。
　　四阿哥看到墨璃这时候来寻他，很是诧异。又看到她面色苍白地异常，还有那唇角残留的血迹，更是急着问她：“四妹，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墨璃摇摇头，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四哥，我没事。四哥，这时候寻你来，是求四哥帮墨璃一件事。”
　　“什么事？”
　　“求四哥帮墨璃打探一个人现在被关在何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是我以前的侍卫长清。”
　　“是那个曾被皇阿玛下令通缉的长清？”四阿哥皱了皱眉，问：“那是朝廷要犯，四妹打探他何意？”
　　墨璃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认真地回了一句：“具体的缘由，墨璃不能告诉四哥。”
　　四阿哥紧抿着唇，半晌没有言语。
　　“四哥，不是墨璃有意要隐瞒”她垂下眸子，淡色的烛光在她面上闪烁不定，“只是，墨璃不想连累四哥而已。”
　　看着她坚决的模样，末了，四阿哥只好叹气道：“四哥不问了。至于那人，四哥会尽力一试。”
　　......
　　精神差的时候就总是在做梦，似乎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又似乎是自己的臆想，反正等到醒过来，梦中的情境大多都不记得了。
　　但是快乐或者悲伤的感觉，却依然会残留。
　　墨璃睁开眸子，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轻起身下床。
　　稍微推开点窗，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外面灰蒙蒙一片，天还未亮。
　　已经有多久，没有在黑暗中等待过日出了？
　　墨璃有些想不起来。
　　枫山和酒肆，大概也早已尘埃茫茫了吧，而她实在太累，没有精力去打理它们。恐怕这以后也都不能去那里了。
　　墨璃望着黎明前空荡荡的碎玉轩，长呼出一口气。
　　离开的事宜大致准备妥当了。只是又能妥当到哪里呢？上次逃离，长清准备的比自己还要充分吧？可是到头来，仍是被那人找到了。
　　所以，她并不奢望能逃离一世，只希望能离开地稍微久一些，这样，她才能安顿好长清。
　　碎玉轩终是迎来了黎明的第一丝光线。那浅浅的光，映在那花上，那树上，那斑驳的青石小路上，淡影迷离，如梦似幻。
　　墨璃心绪恍惚，忽然莫名地抬起头，任那浅淡的光洒在面上，唇角微微弯起。
　　此时的大街还是静悄悄的，就连那每日都必在小巷里吆喝的小贩们还不见踪影。
　　出宫的墨璃一身男子衣衫，一步一步走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转了几弯，停在一扇普通的木门前。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的身后快速闪出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
　　“请四公主回宫。”他们双手抱拳，语气冰冷毫无一丝感情。
　　墨璃没有回头，只是定定地望着木门上一圈一圈的纹路，开口平淡说着：“我要进去。”
　　“公主！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
　　“我要进去。”她又重复了一遍，顿了一下，又道：“你们开还是不开？”
　　“属下只听从皇上的旨意。请公主速速回宫。”
　　“既然如此的话--”墨璃缓缓转过身，抽出袖中的匕首，轻轻地抵在自己的脖颈处，说出的话仍是平淡无波：“我也只好这样了...”
　　两个暗卫面无表情的脸终是出现了一丝裂痕，看着他们有些惊慌的眼睛，墨璃笑了笑，连着那匕首也在脖颈处动了一下。
　　“公主！属下...这就开门。”
　　暗色的木门缓缓打开，墨璃指尖微颤，抬脚轻轻踏入小屋，并清淡地对身后那两人留下一句：“不许进来。”
　　待木门合上后，墨璃放下搁于脖颈处的匕首，缓缓向里走去。
　　小屋内的光线很昏暗，湿潮的空气里还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四周还时不时地传来“吱吱”的声响。
　　黑暗中的墨璃颤着声音，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长清？你...在吗？”
　　“你是...咳咳....墨...咳咳...璃？”
　　一个角落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说话间还带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墨璃燃着一个火折子，黑暗中顿时透出几丝光亮。她向声音的来源走去，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看到了蜷缩在地的长清，浑身是血的...长清。
　　眼眶瞬时传来丝丝酸意，她握紧手掌，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长...清”她轻轻唤道，“长...清...”
　　缓缓蹲下身子，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了，他究竟...受到了什么。
　　白色的衣襟上全部被染成了血色，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伤口。特别是那些筋脉处，更是...一片血肉模糊，那些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淌，往下淌，将地面染的一片暗红......
　　拼命抑制的泪水终是无声而下，无色的泪与暗红的血渗在一起，不知最后是泪水稀释了鲜血，还是鲜血染红了泪...
　　血泪交融，这才是真正的血泪交融，自己的泪与守护自己的人的血融合，这又是一种如何的痛彻心扉？
　　她颤着手指轻轻拂开他沾着血迹的发丝，那张昔日的俊美面容，如今，左边却是一大片狰狞的烫痕...那双只对她温柔的眸子，如今，却是空洞无神...
　　长清只是一直僵着满身伤痕的身子，任墨璃看着自己，他知道，墨璃定是哭了，虽然他看不到，但他闻到了，那空气中，泪水独有的咸涩味道......
　　他伸出带着血的手指，忍着剧痛，颤巍巍地触向记忆中的那张淡漠的脸，毫无意外地，触到一片冰凉。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这是墨璃第一次为自己流泪呢，第一次...只因为自己流的泪...
　　“墨...璃...”他哑着声音说：“墨璃...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胡说...”她用手巾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声音哽咽：“这次，我带你离开这里...”
　　“呵呵....”长清低声笑了，声音隐隐透着绝望：“如今，我这幅鬼样子，还有这...残败的身体，出去了又能去哪呢？墨璃，说真的，能最后一次见你一面，还能看到...你为我落泪...我已经很满足了...”
　　墨璃垂下眸子，静默了半晌。忽的，她站了起来，费力地拉起长清，将他靠在自己身上，最后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地说了一句：“这一生，是我欠你的，我定要还给你。”
　　所以，我一定要带你走。
　　望着她坚定的侧颜，长清轻轻笑开：“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为她流血也好，为她失去这张脸也好，为她瞎了也好，甚至为她筋脉尽断也好，这些都是他自愿的。
　　因为，他答应过她，要一直陪着她，可是他最后却食言了，所以，他就拿这些还她......
　　到头来，这些究竟是谁欠了谁呢...
　　打开木门，外面跪了一地的暗卫。
　　墨璃又拿出锃亮的匕首，一只手扶着长清，在长清的惊愕下，另一只手将匕首架在脖子上，缓缓地对着下面的暗卫吐出一句话来：“找辆马车来。”
　　跪在最前面的暗卫惊道：“四公主！长清是朝廷要犯，若...”
　　“找辆马车来。”墨璃第一次不耐地打断那人未言尽的话，“若是不然，这里即将出现两具尸体...”
　　她又将匕首凑近许多，那白净的脖子处立马出现一道血痕。
　　“公主！不可！”那人犹豫了片刻，只好回复道“属下马上就去。”
　　马车找来后，她轻轻将长清安置在车内，然后坐于车外，扬起马鞭，疲惫地留下了一句：“告诉皇上，就说长清是被墨璃带走了，所以若治罪的话，那就治墨璃的死罪好了。”后，便向城外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