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3、扬州之旅

　　墨璃觉得，扬州的苏圣是个挺奇怪的人。
　　“第一个……把你丢在一边不管的朋友吧？”
　　没有访客聚会游赏的小花园安安静静的，可以听见那些藏在草木缝隙中的一丝丝虫鸣。天气很好，时不时有轻风吹过，墨璃趴在凉亭的扶栏上，舒服地叹着气。
　　“苏圣的傲可不一般，”黑衣人慵懒地回答，“能让我们住进来，已经给足了面子。”
　　墨璃笑了笑，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不小心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
　　墨璃怔了一下，又转回头，微微垂下眼眸。
　　墨璃知道这黑衣人定是不简单的。
　　不是因为他那些地位不凡的朋友，而是因为偶尔在不经意间，他会流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种气势，普天之下，也许只有康熙帝才有吧。
　　鬓角的几许发丝被风吹起来，遮住了眼。墨璃偏偏头，疑惑了一下自己转到康熙帝身上去的思绪。
　　说起来，康熙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吧。至于相貌，除了自己出生满月那天瞥见了一眼，这十三年来，身居冷宫的自己从未见到过他。
　　如今，那一眼也早已模糊了面容，只剩下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墨璃是个公主，是个身居冷宫的四公主，但她的父亲并不是皇帝。
　　她记得，她的父亲是吴世藩，那个三藩之首，吴三桂的孙子。
　　那个与前世的辰很像的男人，如今也早化作了尘土，但他临终前的喃喃细语犹在耳边，璃儿，你定要护你胞弟一生周全，答应我，答应我......
　　也许，这就是她现在仍然活着的理由吧？
　　至于康熙，他留下她，并封她为大清公主，想必是为了引出残余的吴家势力吧？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或许是牵扯不上个人感情的缘故，墨璃不会讨厌康熙。
　　不讨厌，不喜欢。对于墨璃来说，康熙大概是个轻飘飘的偶尔想起时感叹一句“是个完美的人吧”的存在。所以，她的思绪转了转，又转去其它地方。
　　不知道长清还好吗？总是咋咋呼呼的云漪，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吧？啊，反正康熙和他的皇子大臣嫔妃们都不在皇城呢，闹出点麻烦来也不要紧吧……
　　“等会儿和苏圣一起出去散步。”被遗忘在一边的黑衣人忽然开口。
　　游走的神思似乎还没流转回来，墨璃趴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喜欢在午后太阳最烈时出去散步的，墨璃只见过苏圣一人。
　　苏圣和黑衣人并肩走着，墨璃跟在他们身后，无聊地用脚尖踢着小石子。不过墨璃的无聊并没维持多长时间，脚边路面上形状奇怪的刻纹轻易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侃侃而谈的黑衣人和苏圣被他丢到脑后，墨璃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弥漫在这个城镇里，浸润在细微处的扬州特色。
　　像是造型独特的檐角啦，用途不明的石盘啦，顺着水流折了两折的双桥啦……即使是店面招牌上某个文字与别处不同的勾画，也可以让她停驻脚步看上一阵子。
　　所以，当她再抬头时，惊奇地发现黑衣人和苏圣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人头攒动，声音亦很嘈杂。墨璃踮踮脚，隐隐看见苏圣回头和谁说话时略显狂狷的脸，以及黑衣人不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墨璃挠挠头，喃喃自语。
　　“咦？”身边有人听见她的话，很不可思议地提高了语调，“难道你不是来请苏先生解惑的？”
　　墨璃转头看他，那个被热情的人群挤到最后的年轻人一脸惊讶。在弄清楚墨璃是外地人后，他便开始津津有味地解释这个扬州特有的景观。
　　原来那个苏圣是出了名的学识渊博，才思过人，并传言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住他。于是上门求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惹得喜静的苏圣烦不胜烦。后来，他索性拒不见客，找上门的人不论何种身份何种目的都会被毫不客气地撵出去。也由此，扬州一带的文人学士有了疑问都苦于无处求解。
　　“……但是，苏先生品性高尚——”
　　“于是便特意挑出散步的时间来为你们解答疑难？”墨璃接过他的话。
　　年轻人用力点头，墨璃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翘起嘴角。“我们落后很多了，”墨璃指指前方，笑道，“快些赶上去。”
　　年轻人哎呀一声，拔腿就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招呼墨璃也快些。墨璃朝他挥挥手，脚步却依旧慢悠悠的。
　　墨璃不怎么理解这个世界对学者的疯狂崇拜，但这些单纯的人们确实干净得可爱。
　　年轻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墨璃收回视线，眯起眼看了看亮晃晃的天空，犹豫着是不是该另外找一个方向，来开始属于自己的扬州之旅。
　　决定还没做下，变故横生。热闹的大街忽然安静了一会儿，下一瞬又变得更加嘈杂。人群闹哄哄的，墨璃从那些崇拜者言词犀利的责备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过是一群玩打仗游戏的孩子，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这是苏圣散步的必经之路，不小心将泥团砸在他身上。
　　孩子被恼怒的人们赶到一边，苏圣拭了拭白袍上的泥印子，不悦道：“够了，走吧。”
　　身后有人赞叹说：“苏先生果真大量。”
　　苏圣并不搭理，皱着眉头一味往前走。混乱的人群又纷纷跟上，
　　墨璃却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快要哭出来的孩子，抿了抿唇。
　　她转过身，悄悄跑到他们身边去。孩子们讪讪地站在那里，一脸沮丧。
　　砸到苏圣的女孩边抹眼泪边抽抽嗒嗒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
　　墨璃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然后弯腰拾起一个泥团，用手指捏了几下。
　　“你看，兔子。”
　　泥巴捏的小兔子趴在墨璃手心上，女孩怯怯地从指缝里露出眼睛，良久，才抽了一下鼻子，小声说：“没有眼睛……”
　　“没关系，”墨璃翘起嘴角，“我们可以用树枝把眼睛画出来。”
　　女孩一下子忘了哭泣，兴冲冲地找来细树枝，在墨璃的指导下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兔子的眼睛就画出来了。
　　“哗——”她捧着泥巴兔子开心得转了几个圈，别的孩子也抛开对陌生人的羞涩，一窝蜂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大哥哥会捏老虎吗？会捏小狗吗？马呢？驴子呢？还有大将军！我们街头有个捏面人的，捏的大将军可威风啦！可是娘都不给买，大哥哥会不会捏大将军呀……”
　　墨璃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回答，最后说：“我教你们捏好不好？”
　　于是孩子们欢呼一声，坐下来跟着墨璃捏泥人。可惜他们没有安静太长时间，没过一会儿又拎着泥巴相互乱扔。
　　墨璃在一边笑着，任他们把脏兮兮的手往自己脸上衣服上蹭。跑累了的孩子们坐在地上休息，还任性地要求墨璃给他们讲故事。
　　墨璃无奈，拿起捏好的泥猴子泥兔子开始编，简简单单的故事，那些孩子却瞪大眼睛听得特别认真。
　　太阳慢慢西沉，孩子们的爹娘三三两两找过来，或笑或骂地带他们回家。
　　“大哥哥明天还来和我玩吗？”女孩一只手牵着她的娘亲，一只手捧着小兔子，恋恋不舍地问。
　　墨璃摸摸她的头，只是笑，不说话。
　　温柔的女人不好意思地笑，边低头责备说不要麻烦大哥哥呀，女孩不满地抬头辩驳，两人说着话逐渐走远，愈变愈小的身影在夕阳中似乎闪闪发光。
　　墨璃默默看着，脸上浮起浅浅的笑。
　　黄昏总是最温暖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肚子饿的时候，想要睡觉的时候，有人会说，天黑啦，我们回家吧。
　　带你离开这里，回家吧。
　　墨璃抬起头，橙色的光线抚上她的眉角发稍，让那张平凡的脸忽然变得有些不真实。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近的黑衣人摒住呼吸，轻轻唤了句：“墨璃？”
　　风吹起长发，回过头去的时候阳光似乎被割碎了，化成一只只金色的蝶飞散开来。
　　或许是夕阳太过美丽，墨璃忽然笑起来，说：“嗯，我叫墨璃，莫离。”
　　还记得那个遥远到让人落泪的黄昏吗？
　　如果一个人在夕阳里太寂寞，那就等等看会有什么人来带你回家吧。
　　那个叫辰的男人温和地笑着，英挺的眉，俊朗的面庞，在暖暖的黄昏里对她说着：“璃儿，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