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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客游他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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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雾气里，隐隐传来低沉宠溺的声音。
璃儿，璃儿......
墨璃停下脚步，微微皱着眉头。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记得小时候，辰也是宠溺地抱着自己，一声声温和地唤着，璃儿，璃儿。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墨璃转过身子，那缥缈的雾气一下子消褪得干干净净，明媚的阳光透过小路边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古树，洒下一地斑驳。
辰的身影就这样蓦地出现在眼前，眸中仍是永远也化不去的温柔缱眷，还有那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轻轻唤着，璃儿，璃儿......
墨璃走近了些，想要用手指触摸一下，这是梦？还是现实？
不料，辰却突然上前，紧紧抱她在怀，小声呢喃着，墨璃，莫离，莫要离开我，好吗......
梦？
睫毛轻轻颤动几下，墨璃慢慢睁开眸子。
是梦啊……
七月耀眼的日光汹涌而至，明晃晃的甚是刺眼，墨璃抬起胳膊，将手背搭在眼前。
居然会做起这个梦来……
五指让光线折迭成一种怪异的角度，半明半暗。墨璃的眸中，沉淀着迷蒙不清的茫然。
都已经是上一世的梦了。
都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三年了。
“醒了吗？”
陌生的低沉的声音让她恍惚了一阵子，墨璃放下手臂坐起身来，视线跌跌撞撞地投向声音的方向。脑海里的苍白还未散尽，而日光又太过耀眼。
那个坐在窗边逆着光所以模糊了面容的人，朦胧中似乎只看到他不甚在意地挂在嘴角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掉，有几颗落在撑着地面的手背上，凉凉的感觉让她低下头，看见湿漉漉的木板一点一点加深了颜色。
记忆开始倒带，墨璃这才想起自己是要救一个落水的女孩的，可惜水性不佳，自己也才十三岁，又被水草缠住，差点在水中丧命。
“不自量力。”
窗边那人轻哼一声，墨璃抬了抬眼帘。溺水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不过既然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那大概就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吧。
眼睛逐渐适应过分明亮的光线，那个人的轮廓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普通的眉，普通的眼，普通的面上刻着岁月沧桑的痕迹，四十左右的年龄，黑衣长袍，支着头懒洋洋地坐着，普通的动作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墨璃恍惚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朝那人笑笑，说：“谢谢你了，大叔。”
黑衣大叔嗯了一声，兀自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茶水，喝着凉茶，唇角依旧似笑非笑地勾着。
思绪渐明，墨璃偏开视线，看着窗外陌生的城池和人群，被窒息赶走的感觉渐渐回复。
墨璃知道自己是在船上，船外岸边似乎围着许多人，嗡嗡咋咋地说着话。
很多话语由于隔得太远而模糊了含义，可是夹杂在混乱的说话声中，她却可以清晰地听见那个落水的小女孩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哭唤着“娘，娘……”，也可以听见女人颤抖着语调轻声说“没事了，娘在这里”……
墨璃垂下眼眸，那幅母子相依的画面就这样从视野里退了出去。
脚下是微微摇晃的船板，被水弄湿的地方留下略显孤单的痕迹。墨璃低着头，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青寒把那孩子送上岸，孩子的家人以为人是他救的。”黑衣大叔看着她，眼里闪动着莫名的玩味与嘲弄，“还有你的包袱，掉到水里散开了，东西都被冲走了。”
“哦。”或许墨璃并不知道黑衣人说这些话的意思，她只是略带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接着又道，“谢谢。”
黑衣人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唇角的笑意稍许加深。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带着包袱，这是要去哪里？”他放下茶盏，似乎对这个反应有点奇怪的小丫头起了兴趣。
墨璃思索了半晌，看来他已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只好回答说：“只是随处看看，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
“那倒真是巧，”黑衣人半眯着眼，语调慵懒，“正好我也想随处看看——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不知道身份、目的、甚至名字，就这样答应了黑衣大叔的邀请，如果前世的辰在这里……大概会责备自己太过随便吧。
夜风从窗缝一丝丝地溜进来，有些冷。墨璃把头埋进被子里，将身体蜷成一团。
黑衣人为什么会想要和自己结伴而行？又为什么愿意无条件地提供衣食住宿？墨璃不知道，也不想问。
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她不想因为遗失了盘缠这样的事而打道回府，至于旅途中所花费的银两，等回到紫禁城，自然会想办法还给黑衣人。
至于那人是否别有所图……墨璃从来都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现在相貌平凡到不起眼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风又变大了些，墨璃翻了个身，用薄被裹紧自己沉沉睡去。
船是开往杭州的。
黑衣人似乎怕这毒辣辣的日光，所以总是呆在船舱里。而作为随从的青寒，除非黑衣人特别交待，不然就如空气般，时时刻刻在他身旁侯命。
仍扮作男子的墨璃却爱往外跑，或者帮着船夫摇桨，或者坐在一边钓鱼，或者什么也不做，倚在船沿边将手伸进水里，感受着流水滑过指尖带来的清凉触觉，然后整日整日地发呆。
黑衣人偶尔出来透透气，看见她在烈日下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总是会不解地挑挑眉。
他不知道，对于墨璃来说，毒辣的六月除了日光刺眼了点，并没有给她太热的感觉。
大概墨璃最不怕的，就是热了吧。
“你一个小丫头，常常会这样随随便便地跟着陌生人走？”
太阳落下去的那半边天就像燃烧起来了一样，深深浅浅的红流动着，极致的眩目。
墨璃抬起眼帘看向水天相接处，眸子里印出一层薄薄的流霞。
“也不算是，”她放缓了呼吸，回答说，“只是有时候，不知要到哪里去才好。至于这打扮，除了大叔与青寒，还没有人瞧出破绽呢。”
前几日，康熙帝带着他的皇子嫔妃大臣们开始了第二次南巡，留在宫中的自己是雀跃且期待的，因为总算有机会离开紫禁城，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可是一跨出那道宫墙，欢欣鼓舞的心情就会被无尽的茫然所取代。天地如此广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而自己想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遇上拉货的老伯，他说“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去洛阳城哟！”，于是便决定去洛阳城看看吧；客栈里隔桌的大婶笑着念叨“我那闺女嫁去了济南府！”，然后就想可以去济南走走呢；热心的大哥赶着马车问“这位小兄弟可是要去济宁？天色已暗，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村子歇脚，要不要顺你一程？”，继而摒弃脑海里想不出来的地名，踏上马车奔去济宁……
找不到自己的选择，所以一路随波逐流。所以会跟着黑衣人走，最重要的，大概也是因为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前往的方向吧。
墨璃探出身子，伸出指尖割开水面沉沉流动的霞光。
黑衣人站在一旁，白玉象牙扇轻轻抵在唇边。夕阳的余晖在他面上浮动着结成一幅暖橙色的面具，掩去那些隐隐流转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