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世界之净世卷》暮色枯荣

36、第三十六章 手谈……

　　且说几位老人相互挖苦一番之后，城主姬黯便止了话头，静静地盯着师兄詹无野，听他示下。在历山学社，即使他身为城主，也不敢专擅，一应事务均需掌社点头才算通过。云老眼见师兄弟二人有话要说，连忙将方思羽叫出门去。
　　室内两人静默半晌，身为师兄的詹无野仍旧拿不定主意，口中不住念叨：“楸桴，楸桴……行是行得通，但万一有个甚的好歹……这！”“你担心臭小子出现意外，是么？”姬黯接过话头，问道。随即便说：“掌社师兄，凡事不可度尽，你我做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即可！”“何谓问心无愧？如果少年人真有意外发生，你信不信有人立马会掀起巨浪腥风。到那时，悔之晚矣！”詹无野叹着气，想到后果难以逆料，已然下定决心，即便是输，也万不能将方思羽拖进这是非圈来。姬黯眼见师兄心意已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埋头思索。一时间，房内空气沉郁至极……
　　见二人兀自商量，良久未见结果。云老哪耐得住久候，也匆匆入内。寰珠在旁见了，连忙上前将方思羽接住，口中道：“公子爷累了吧，且歇一忽儿，先喝口茶提提神！”随即便招呼一众侍女，将舍内桌椅搬出，又变戏法般拿出茶具、蜜饯，俨然将精舍院落视为帝王阁一般。方思羽本想劝阻，见众女殷勤，只得苦笑着摇头，心道：“公子爷的‘爷’字是万不敢当，但臭小子的‘小’字却大为有理！如此占人便宜，岂不成了小人么？”欲待向她们提及明日离开客栈一事，想想定然弄得人仰马翻，只得哀哀叹了口气，闭目养神……
　　“这是哪家豪门公子爷，竟如此排场！”眼见他这般大模大样地靠着小憩，过路上下的师者尽皆心中称奇。也没过多久，便远远见到不少人聚在那里指指点点。寰珠等人却是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惊异，心里均想：“公子爷丰神俊朗、人中龙凤，便是如何也不为过，岂是这等俗人所能了解！”
　　如此又过得良久，几位老人终于走了出来。方思羽一听门扉响处，连忙站起，眼巴巴地将他们看着。云老微微一笑，随即郑重地向他说道：“公子爷，你的棋艺听老姬说了，可以说神乎其技。但二位师者担心你贸然接战，万一掉根头发丝儿，总是不妥。所以嘛……”
　　“云前辈快莫如此说话！小子颠沛流离，得遇城主收留、传道，又蒙各位前辈天恩厚赐，即使粉身碎骨都难以相报。今日万望成全，让小子能以区区小技，略尽绵薄之力！”方思羽语音亢奋，神态恳切之极。云老听了，微笑着窥看二老，心道：“果不出我意料，公子爷肝胆侠义，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好小子，怪不得向来心高气傲的月儿总是高看你一眼。也不须再说了，今日我便动用城主令，要求学社立即将你聘为师者！”姬黯断然附议。“你两只老鸟，过来过去便想让我做恶人，老子偏不让你们如意。稍后，我便传一众师者、学生到场，举行拜师礼仪！”掌社詹无野也笑呵呵地说道。
　　待得座上师礼台，眼见数千学生络绎不绝过来参拜，蓝发辉月、璃仙儿、沐雪等人也掺杂在内。拼命忍住笑容的方思羽，连忙假作饮茶，想要掩饰。却未曾想仙儿捣蛋，见礼的时候竟含含混混地呼道：“见过倒霉师者！”方思羽听见，“咕嘟”一声被茶水呛得不住咳嗽。“哧哧”发笑的蓝发辉月再也忍耐不住，笑着说：“真是倒霉孩子，便不能小心一点么？”“辉月兄，这……这茶不错，所以就……”一众师者面面相觑，眼见这小子贼贰哈哈，年少浮滑，还满口跟学生称兄道弟，哪里有半分为人师表的样子？俱都在下面窃窃非议，都道掌社恐怕老糊涂了，竟让这等浪子成为百灵之首的师者。
　　这出闹剧之后，洋洋得意的方思羽便在众女环护之下，意气风发地回到了帝王阁，单等明日的论道大战。是夜，自然便由云、万二老相请，姬城主、詹掌社作陪，享尽帝王的奢豪之福，也无须细表……
　　待得夜深，客人尽兴而去。他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心道：“二老口中所谓的便餐，也太过豪奢了吧！光主菜就有九九八十一道，其余小食、冷盘流水介端将上来……这般搞下去，明日无论如何都得找借口离开！”一时又想：“十三叔元神重伤，在玉中温养这些时日，迟迟未见起色，总归要想个办法疗治才行……”“明日大战将至，这城主和掌社二人的棋技可不太高明！水平嘛，勉强靠近国手。如果对方三人都强胜他们，即使我侥幸扳回一局，依然是输……看来上得校场，需另施诡计！”这般纷繁复杂地苦苦思索，也未见有任何结果，他不由得暗自叹道：“唉！蠢小子除了偷奸耍滑，却无大用……”
　　翌日清晨，又是好一番忙碌，他眼见寰珠盯着那些衣服配饰，嘴里嘀嘀咕咕：“不够、不够，再有百十套装扮还勉强马马虎虎！”一边说着，一边翻来拣去。如此过得良久，总算将他打扮得光鲜亮丽。“今日这般行头，想是要将我嫁出去罢？也不知哪家千金有如此福气，能娶得到如花似玉、既穷又傻的臭小子！”犹如木偶般任其折腾的方思羽，不禁大摇其头，戏谑自嘲道。
　　寰珠听了这话，大为不解，有些愤愤地说：“公子爷，以后还请不要妄自菲薄。这上天入地，能与你相配的女子，岂是豪门千金所敢垂盼？”她语气至诚，情意发自肺腑。听得方思羽差点一头载倒在地……
　　等到啰里啰唆，好不容易到了学社。时辰已至辰时三刻，方思羽连忙在门外迎候的几位师者带领下，匆匆来到“灵斗”校场。只见校场正中，纵横十三道的楸枰早已静静放置在那里，两端碧玉皿中，乌鹭两色玉石静待厮杀开始。
　　“羽师来了，先略歇一歇！老夫跟痹贤上师叙叙话，呵呵！”眼见他在人群中穿行而过，径直走来。掌社詹无野微笑着招呼，便回过头继续与身旁老者交谈。方思羽略作打量，随意选了个较为人少的角落，静悄悄地座下，完全不理会台下数千双情绪复杂的眼睛。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场面，虽然外表看起来漫不在乎，兀自强作镇定，但早已冷汗直流，内心虚弱到了极点。“修身易，修心难！世间炼者莫不如此！”不知何时，城主姬黯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
　　“小羽，要说到应付场面，我不如你。记得有一年啊，我也如你这般年少的时候，遇见……”“不会罢，城主定是诳我！”“你且听我说来，但万不可告诉其他人，事关老夫颜面，甚为要紧……”一老一小旁若无人地在角落里口讲比划、嘻嘻哈哈。
　　稍顷，随着宣布论道开始的玉罄敲响，情绪紧张的方思羽，早已放松。他细细凝听掌舍詹老宣布的规则，心中暗道：“对方先安排一人，执乌玉起手，我方对弈的师者，须执鹭后行。棋经云，先行利大无比……看来我当全力以赴，拿下这天王山之局……接下来第二盘，便是双方交换出场、分先的顺序，倒也还算公平。只是第三场的双人对弈，却是甚难！既考校双方博弈的手段，又看他们之间心意互通程度，岂不是……”他苦苦低头思索，心中彷徨无计。
　　这时，台下围观的众人见了，都暗自狐疑，心里均想：“少年莫不是大言炎炎，这时却是软了场合？”“哈…哈…哈哈……偌大一个历山学社，怎地无人敢于上前应战，今日便将大陆第一的招牌摘了罢！”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青年，长身玉立，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
　　“尊驾，如此有僭了！小子方才苦苦思索，只是在想，如何要赢得漂亮，又不伤害贵宾颜面。是以略作耽搁，失礼、失礼！”方思羽缓步而出，一身白衣招展，更显得风神如玉，宛若一个雍容华贵的翩翩公子。随着他话音刚落，台下竟扬起无数面纛旗，纛上大书“方”字，下面便是“云霄客栈庆贺公子爷论道凯旋”的一行小字。只听得台下众雌娇娇，齐声道：“公子爷神威一展，对头自当甘拜下风，婢子私心仰慕，特作此旗，以示恭贺之意！”“呵呵！这不是玩杂耍么？弄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小子，你刚才说甚的要赢得漂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笑之极，当真可笑之极！”“狗嘴骂谁？”少年反问。“狗嘴自然骂你！”青年意示闲暇，朗声慢慢说道。
　　此时，台下哄然大笑，无数人奇怪地高叫：“喂，兀那厮，你好好一个人不做，偏要当狗，莫非有何特别之处？且快快说来！”“这厮油头粉面，即便做狗也断然不是好狗，难道是……”“可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等尚需认真修身参玄，悟一悟做狗的妙处！”方思羽微笑着环抱四方揖，高声对青年说道：“狗兄，请了！”随即便静等青年先行……
　　气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青年目眦欲裂，蓦地喝道：“你奶奶的……”“你奶奶我却不熟，方便的话，可以问问我养的那只小狮王”方思羽折扇轻摇，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噎出一句。台下的碧髯狮，也甚为懂事，威风凛凛地低吼应和。狮子旁边，一个青年人斜靠在蓝发辉月身上，亢声笑道：“羽师，你莫要和这条母狗作口舌之争，弟子对付这等脏物有些心得，改天咱们切磋、切磋！”从后面托着他的璃仙儿面带微笑，心想：“臭厮跟倒霉家伙斗嘴，莫不是想找死么……”
　　“楸桴便楸桴，说那些不相干的作甚？”只听得痹贤上师低喝一声。与众人吵闹不休的青年方才闭口，拾起乌玉“啪”地拍在中央的“天元”之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