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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saboteu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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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二月份,虽然这是个已经能够被人们称之为春天的季节,但是逼人的寒气依旧没有退却丝毫。
黎峥用手擦拭着窗上的雾气。清晨的时候似乎还飘了会儿小雪,他醒来后发现外面的小院里一片半干的水渍,腰部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他不能够算是上了年纪的人,如果要按长相来分的话,他的脸看起来意外的年轻。但是他的身体情况却很差,佝偻着的脊背,半弯的腿膝,过于纤细而无法支撑住身体的小腿,这是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不得不叹息的事实。
实际上,他的真实年龄还没有过三十岁。但是他却像个小老头一样穿着厚重的棉衣,窝在一架跟他一样看起来很容易就会被折断的轮椅上。他身上有很多疾病,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可以说是多灾多难。但糟糕的身体并没有拖累他的意志,相反,“你的身体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营养全被你的大脑夺走了”,常常有认识他的人这样说。是的,比起常人,他觉得自已这种身体上的缺陷简直都不足为道。他聪明,他睿智,他洞察世事,他被赋予了这具身体,是命运要平衡灵与肉的差异。
生活总是在不必要的地方意外的平等。黎峥这样觉得。
他今天打算写完前些日子就和报社约下来的稿子,在他准备把轮椅摇到书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在厨房做菜的阿姨很快应声跑了过去,她打开门,门外传来陌生的成年男人的声音:“请问,黎峥教授在吗?”
听到是找自己,黎峥将轮椅摇了过去,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两个男人。出声音的那个是个年龄大约在四十到五十之间的中年人,国字脸上刻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说不上十分有特点的眼睛眯着,仿佛在审视着什么,虽然他用语十分谦逊,但语气依旧充满了威严。
中年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应该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一些,脸上还有着抹不去的青涩与稚嫩,笔直的站在原地,有些好奇的向屋里张望着。
两人都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外套上面还落了层细细的绒毛一样的雪花,看来外面还下着小雪,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有凉气扑面而来的感觉。
黎峥说:“我就是黎峥,两位是公安干警同志吧。”
小伙子眼睛大睁:“哎?为什么……”但是被中年人用眼神制止了。
中年人说:“我是本市刑警一科的李恒升,他是实习生左近明,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方便吗?”
黎峥生病前曾多次辗转各国留学研究有关犯罪的学科,身体机能出现下降时便回国接受治疗,病情稳定后被本市的警察学院聘请为犯罪学科的教授。他在闲暇之余将自己求学时的研究成果精炼之后,也发表出版了很多被业内评为优秀的著作。所以私下来也有很多警察来找他询问一些难以解释的案情问题。
“可以啊,请进吧。”
黎峥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虽然叫书房,其实和他的卧室是一件房间,书桌、书柜、床有条不紊的摆放的刚刚好,不显拥挤,也不显空洞。书柜一侧放着两个折起来的马扎,黎峥不嫌麻烦的摇过去给两人撑起来摆放好,阿姨也为他们端来了三碗热茶。
等阿姨出去后,李恒升让左近明关好门,才开口道:“你知道茉莉公馆的凶杀案吗?”
黎峥想了一下,有些犹豫的开口:“知道是知道一些,报社也有很多报道……但是我个人认为有些地方好像是被故意误导了报道方向一样,有些解释不通……”
“报道并没有被刻意误导,但是有些细节必须要隐瞒,”李恒升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胶皮本,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黎峥前面的桌上,“太过血腥的案件,会引起人民不必要的恐慌。”
黎峥看着照片,诚然,就视觉上来说,上面所记录的画面太过于森然恐怖,但是……他把捏着它白色的边角,把它拿到阳光照射得到的地方细细的看着。
“布局……相当的优美……”看了好久,黎峥才慢慢的说道。
“你这什么意识观念!那可是尸体!是八条人命!”左近明几乎是下意识的向黎峥咆哮了起来,即使李恒升再怎么瞪他也没有令他闭上嘴。
黎峥轻轻看了左近明一眼,注意力继续放回在照片上:“他一定对‘这幅作品’很满意,这不是他第一次犯案,但是前几次的作案跟这次的手法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不然你们也早就在以前的案子里找到一些线索了。不过……”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手中的图片,将它放回李恒升的面前:“虽然很遗憾,大概犯人在近期内是不会有再次犯案的想法了,警方的线索大概会在这里断了吧。”
“你又不是犯人,你怎么敢肯定?!”左近明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居高零下的质问着在轮椅上缩成一团的黎峥。黎峥看着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李恒升抬手让左近明不要再出声,他问道:“犯罪者有没有可能是画家?”
黎峥看着前面,目光既没有定在李恒升身上,也没有落在左近明那里,他更像是是注视着一片空气,脸上似乎透着一丝憧憬。他说:“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能把僵硬且大小不一的肢体截得完美无缺,而且再一点都不浪费的拼成一幅画,并且完美的利用了光与影,似乎把警察到达的时间也算准了一样……这样的心思,要说是画家,真是太可惜了;要说不是画家,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他娘的真是个疯子!要不是顾忌自己是实习生干警的身份,左近明真要直接就骂出来了。
“我建议两位可以去茉莉公馆附近的教堂信徒里找找有没有一个年龄大约在30岁左右的,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太爱说话,也许没有恋人,也没有相熟的朋友,听牧师讲经时会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的,这么样的男人,”黎峥慢条斯理的说,就像他平常在教室里和学生讲课一样,“不过犯罪者选《最后的晚餐》这幅画也有可能只是喜欢画的布局罢了,但是至少有50%的几率能更接近他,不是吗?”
两人出来时,黎峥是这样笑着对他们说的。
“我看这个人才更像杀人犯!”出了楼道的门,左近明一口啐在地上。
李恒升皱着眉头没有理他,只是很凝重的站在原地,良久,久到左近明都要以下犯上地喊他一声了,他才裹紧了衣服,领着左近明离开了。
事实证明,黎峥分析的不错,相似的案件在十年之内都没有再发生,直到十年后的秋季,2009年的10月13日,本市一家燕姓商人被相似手法残忍屠家,唯有家里在外求学的长子幸免。
而左近明再去找黎峥的时候,却被告知黎峥在2日前已举家搬至国外。有关茉莉公馆杀人案与燕家杀人案的线索,再次被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