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以西》何所望

5、年轻人

　　乔奕拿起叉子轻轻捅了捅斜对面的穆筱，穆筱如梦方醒，似乎这才意识到乔奕的到来，眼中尽是无辜，怔怔望着乔奕，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来到这间大提顿山上惬意的早餐屋是为了来吃早餐的。
　　乔奕叹了口气，内心里对于正式步入中年的女性的智商又失去了一丝信心，调侃道：“小姑姑，回过神来啦？咱们可以点餐了吗？”
　　穆筱咧开嘴，眼角纹挤在一起，咯咯的笑起来，然后嗲声嗲气回应道：“好哒，过儿！”
　　乔奕满脸黑线，无奈的挤出一丝轻笑，内心里却羡慕这个傻大姐的无忧无虑和切换状态的速度。也只有她会和自己毫无顾忌的开这种低级趣味的玩笑。旁边的穆暮听了两人对话，摆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眼神不停在穆筱和乔奕之间切换，啧啧两声，说道：“你们俩加起来都年过古稀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这种没羞没臊的对话真的好吗？”
　　穆筱满不在乎，嘁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反正鬼佬们都听不懂。”穆暮听此还来劲了，接话道：“唉！唉！我说小姑姑。”她双手捧着菜单，只得用手肘挤了挤穆筱，“您不能这么差别对待吧，只顾及鬼佬们的感受，您身边可还坐着一个黄皮肤的华夏同胞呢，在您心里就变成二等公民了是吧，我的感受也很重要好吗？”
　　乔奕看着穆暮这个北京长大的丫头片子随口和自己小姑耍贫嘴，只觉得她地道的可爱，便也搭话说道：“行啦行啦，我都不在乎降辈分和你成为同级别选手了。”穆暮冲他翻了个白眼，似乎在说，你本来也和我同辈嘛。然后聚精会神的开始看餐单。
　　美国佬的菜单样式单一，换来换去，就那么几种，和他们的老祖宗英国人不分伯仲，若是不去尝试其他民族的特色菜品，在饮食选择上面真的十分可怜。就拿这间早餐屋的菜单为例，一张白纸，列好清单，放到夹子里，然后对折，根本不用翻页，其中右面一半还被饮品占据着，乔奕真不知道穆暮每次这么认真的看菜单能够研究出什么来，好像多看上几秒钟就能变出新的花样来似的。
　　于是乔奕用好奇的眼神盯着穆暮，问道：“看出什么花儿来了？”穆暮听出乔奕讽刺自己，又白了他一眼，争辩道：“你懂什么，正因为选择性少，才要更加认真的选择，在有限的范围里，选择出比较优质的那个。况且，每道菜都是那么一大坨，因为害怕浪费，只能全都吃掉，若是不好吃，那这个过程岂不是会很痛苦。”穆暮这倒没说错，只要你不挑食，美国菜的性价比极高，分量给的足，热量大，一人一份，乔奕一个大老爷们，往往都不能全部吃完。
　　但是，穆筱和穆暮这一对儿姑侄，每次都把盘子舔的干干净净，一点食物残渣都不留下。穆筱的食量乔奕是见识过的，最神奇的是，她的胃部好像自带储食功能一样，每次吃饭，可以吃三顿的量，然后这一天即便再也不吃，也不会感觉到饿。穆筱以此为荣，每每向乔奕炫耀，乔奕就会挺直身板，猥琐的用双手在自己胸前画两个半圆，然后指着穆筱的胸部，开黄腔说：“没错啊，你有驼峰嘛，可以自动储能。”乔奕在外人面前十分拘束，可是一旦熟络起来，说话就变得没溜儿了。而他这么调侃，也不无道理，穆筱虽然身材娇小，但居然也有D-cup，这是令乔奕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而在经历了和穆暮第一次吃饭后，乔奕确定，食量是除了脸部轮廓之外，他们家族具备的另外一项强大遗传基因。但是穆暮毕竟只有B-cup，乔奕眼中的B就等于Barely noting，几乎没有。可怕的是，没有了储能机制，穆暮的食量比之她小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小姑穆筱一顿猛吃，抵上三顿，而穆暮是顿顿猛吃，还不能少了一餐。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那副修长干练的身材，别忘了，居然还有马甲线！当乔奕讶异的质问她原因时，她则一脸无辜的回应说自己天生丽质。
　　乔奕认识的朋友里，有一种绿茶婊，在朋友圈里晒出各种大吃大喝的照片，再贴上“哎呀！又不能减肥了”之类的标题，实际上是别人吃，她饿着，回头就为了欣赏别人对她朋友圈的那句评论：啊哟！吃这么多，身材还能保持的这么好？真是天生丽质啊！然后她再回复一个害羞的表情，也会装作一脸无辜。
　　可穆暮绝不是这种人，倒不是因为乔奕看她长得亲切就差别对待，而是乔奕真的亲眼见证了她各种胡吃海塞啊！
　　于是乔奕只能将此归结于她不知疲倦的运动了。
　　他们在美国的头三天耗在黄石公园，公园里面虽然也是驾车游览，但要去到那些知名景点的时候，都要先在指定位置停好车，顶着日头徒步个几英里路程。乔奕平日缺乏锻炼，每次走到最后，便会哈着腰，用手扶着膝盖，吐着舌头，艰难前行，活灵活现的累成狗。穆筱虽然平常不少做瑜伽，但架不住终究四十岁了，一天下来，也腰酸背疼。就只有穆暮，每次都颠儿颠儿的在前面跑，看他们落后太多，又跑回来催促他们快些，然后又不自觉的跑到前面去，如此往复，乔奕和穆筱走一趟的路程，穆暮可以算成三次往返跑。即便这样，穆暮也始终保持着亢奋状态，好似永动机一般，根本不觉得疲惫。之后便会引出穆筱对于岁月的感叹，老生常谈的倾吐自己对于年轻人的羡慕。
　　乔奕虽然不老，也很少羡慕别人的年轻，但终究对于穆暮的生理机能充满敬佩，更对她始终兴致勃勃的状态感到奇异。
　　三天的黄石旅程结束后，乔奕开着他们租来的全尺寸suv，听着六缸自然吸气发动机悦耳的轰鸣声，驰骋在并不宽阔，却十分舒服的公路上，随口问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穆暮：“你在美国这么久，都没来过黄石吗？”穆暮则轻笑反问：“你在北京这么久，去过国子监吗？去过五道营吗？雍和宫里烧过香吗？一年去几次啊？”
　　乔奕会心一笑，但还是皱着眉头说：“臭丫头，真贫！”
　　穆暮定睛看了乔奕几秒，乔奕通过前挡风玻璃隐约能够瞧见穆暮的神态，正要回头看看她怎么了，穆暮却及时开口说：“好啦，这次带你们玩的路线我此前已经走过好几遍了。”
　　乔奕不解，挑了挑眉，穆暮当然明白乔奕所想，既然来过很多次了，那怎么还能如此兴奋。穆暮难得的沉静了两三秒，搓了搓手，抬头笑道：“因为每次的风景其实都不太一样啊，心情也不太一样嘛，虽说是同一个目的地，同一条线路，但并不是相同的旅行啊，看似没什么差别的细节，总还会各有千秋。”说完，又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叹气对乔奕道：“你还小，不会懂的。”
　　乔奕噗嗤笑出声来，不自觉的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胡噜着穆暮的脑袋，将她的头发弄乱，搞成鸡窝一样，穆暮也不反抗，只是低着头咯咯的乐，然后指了指后视镜里面。乔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仰着脖子，张着嘴，睡得像傻子一样的穆筱，也咯咯的乐起来。
　　乔奕依旧看着穆筱审阅菜单，大概是因为又听她说了一句好似颇有哲理的话，这才自然想起了前两天的事情，想着想着，又不自觉的伸手去弄乱了穆暮的头发，穆暮依然没有反抗，这次撅起小嘴瞪了乔奕一眼，撒娇似的。
　　乔奕咯咯一笑，把菜单合上，说道：“既然点菜这么重要，你又这么认真，这么在行，那你就替我也点了吧。”而一边的穆筱则展示出老年人后知后觉的反应力，也赶紧合上菜单，说道：“还有我的，不过要是不好吃，我就和你的换。”
　　穆暮的下排牙齿兜着上嘴唇，做着鬼脸，用鄙视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乔奕和穆筱，然后生无可恋的说：“明明应该是我这个年纪最小的被照顾好不好，结果却被你们这两个坏人欺负了好几天。”
　　不过抱怨完，她还是麻利儿的叫来服务生，为三个人都点好了菜，乔奕和穆筱对视一笑，好像孩子的鬼把戏得逞了一样。